岂不罹凝寒+番外(199)
劫雷之下,生死朝夕印已毁,宁桀费尽心思如今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趴在地上,和他所有看不起的输家、弱者一样狼狈。宁桀的肉身已维持不住,此刻就像是一根烧成灰烬的残枝,大半灰飞烟灭,只剩下半截身子还勉强有个人样。
没了力量,他连辨别都做不到,只以为面前的江浮白是宁无恕。
沙哑的可怖的声音,执着地断断续续地问着:“······为何······不飞升······为何?”
“为何······不······飞升?”
为何不飞升?为何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一道飞升?为何宁可双死也不愿共赢?
只差一步,他离大道分明只差一步······
但是,宁桀不懂大道,不懂天女,更不懂宁无恕,江浮白知道这个答案,却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站着。直到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宁桀的躯壳连同最后的神魂一同消散在风中,从此无踪无际。
世上再无魔主宁桀,大道以沉默惩戒了他的贪与执。
他掠夺的一切会随风而化,重新滋养三界九州的每一寸土地。
绝云山巅,观云台上,江浮白面向朝阳而立,看着最后一丝阴霾被晨光浸染。他飞身坐到冥冥的背上,带着宁无恕,翩然而去,没有回头。
“这······”汪古柏看着远去的人,说了一个字之后又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众人站在晨曦中遥遥目送,九居安却知道,江浮白大约再也不会来绝云山这个地方了。
九居安沉呼一口气:“他们房中若有什么紧要的东西,收拾收拾,送去道玄观吧。”
修魔之战,修真各派元气大伤,扶桑阁因护佑修真各派弟子声名远扬,绝云山、青莲宗、拂云仙洲等为首的门派也饱受赞誉。
唯有道玄观江浮白,无人敢扰,自观云台后亦无人得见。
——
冥冥落在道玄观中时,三七吓了一大跳。
他如今身量已同大人一般无二,但这乌黑鹏鸟都快将小院塞满了。不等他叫出声,只见他家小道长抱着一个人从鹏鸟背上一跃而下,看都不看他就直冲真人院子里去。而方才的巨大鹏鸟抖了抖翅膀,倏忽化作一团圆球,轻声叫了两声算是打招呼,然后便追着小道长去了。
“那是······冥冥?”三七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人和鸟,一时呆在原地。
一刻钟后,三七带着孩子们来到真人的院中,冥冥伤心地扑到三七怀中哭泣不止。
他们发现:小道长回来了,但小道长死了道侣。
“师父······”江浮白从未有过这般软弱无助的时候,他抱着宁无恕瘫坐在地,不愿相信连师父都没有分毫办法。
不管要等多少年,他都愿意,他只想求一个生机,此生、来世都可以······
道玄真人已探过脉,也探过丹田灵台,宁无恕是命丧劫雷之下,这具躯体没有灰飞烟灭都已经是他母亲的神脉护佑。这是命中劫难,也是他的机缘,哪里还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道玄真人伸手拍了拍江浮白的肩:“你既已成全了他的道,又何必执念呢?”
江浮白面色如纸,神色凄哀,跪坐在院中看起来背影都单薄得可怜。三七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小道长,一边轻声劝慰着哭泣的冥冥,一边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真人。
当真没有任何法子了吗?
察觉到孩子们的视线,道玄真人遗憾地摇摇头。
江浮白唇色惨白,眸光暗淡,他看着怀里静谧安睡的人,心中苍凉一片。悟道原是这样寂寞又无奈的事,他有所得,有所失,所失的却是他最在意的人。
“生死、大道、劫与缘······”江浮白指尖捻着宁无恕的发丝,突然喃喃道出这么几个字,然后翻倒在地。
道玄真人大惊:“浮白!浮白!”
内耗过多,虚亏殆尽。
两个并肩躺在被褥上的人,面色是一样的苍白,道玄真人给江浮白把脉之后让三七去将屋子里全部的丹丸都拿了过来。许是心头重负卸下,又或者是这段时日损耗过甚,回到道玄观得知宁无恕全无生机的江浮白没了撑下去的念头,往地府鬼门关走了一遭。
道玄真人耗光了山上的药材,又命三七下山重金采购。
如此还不足,写信去寻人,等了三日,又等来了已飞升的无极真人和扶桑阁九居安。
无极真人:“怎会如此?”
道玄真人沉沉叹气:“绝云山上急于求成,又损耗过多,不过二十岁的孩子,如何担得大道的担子。他心知宁无恕没救,彻底泄了心气。”
哀过则心死,即便成全了宁无恕的道,可人非草木,他这傻徒弟认准了一个人便是生死不离,这般痛楚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