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不说废话的秦鹤问出那句“如果捅了呢”后、再看看他顶着的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柳不花就什么都知道了,比他更聪敏的谢印雪也一定能猜到。
——秦鹤所扮演的这位“妖精客栈掌柜”,是他。
或者说,是他前世。
是他死于凶兽之手的前世。
奈何爱人者,往往兼其屋上之乌。
这辈子步九照没对他捅过刀,步九照只出于对谢印雪的爱爱屋及乌,在锁长生里照顾过他很多次,而他把谢印雪当至亲,他又怎么做得到,为了一段他无法共情的历史和记忆,去恨谢印雪所喜欢的人?
最重要的是,柳不花不觉得,他上辈子也许真死于凶兽之手,却一定不是直接死于步九照之手。
毕竟步九照那么喜欢谢印雪,自己若真死于步九照之手,那步九照见了他,一定会产生会愧疚、不安、或是恐慌的情绪,因为这事一旦被谢印雪得知,便会成为横在他们之间难以拔除的刺。
可步九照对他从未有过以上任何一种情绪。
步九照待他只有烦,无尽的烦,烦谢印雪在乎他,烦他在谢印雪心中占据一隅,烦的要命,却无可奈何,甚至怕他死了,谢印雪会难过还不得不护着。
故严格算起来,这辈子步九照对他来说还有救命之恩。
那纵有前世之怨,也已由今世之恩偿清,两不欠了。
“如果世上确有你口中的‘前世今生’可言,那死亡就不过一种轮回,这辈子死了,还有下辈子了。”
柳不花这话是对秦鹤说的,也是对谢印雪和步九照说的:“我这人比较看得开,只要杀我那人在我心中有足够的分量,我愿意为他而死。”
就像陈云说的,她人生所求,不是单纯的“活着”。
柳不花这一生所求,也不是“活着”二字。
“死亡不过是一种轮回。”
秦鹤动唇念了遍柳不花的话,嗤笑道:“你这哪是‘比较看得开’,你都快比我还看得开了。”
说罢秦鹤深深看了眼许久没出过声的谢印雪,把手背在身后走了。
而秦鹤走后,客栈后院就如同被打开了结界般,渐渐有妖客出现:
“咋回事,厨房炸了?怎么到处都是肉饼渣?”
“这肉饼渣有妖力啊,不会是哪个妖自爆了妖丹吧?”
“都没死人,肯定不是自爆,就是肉饼渣。”
“娘子,这有只死了的小妖怪。”
——一位男妖客发现了狏即的尸体,他揪住狏即残断的半截前肢,把小黑狗从地上捡起,稍作端详后像世界名画希腊神话天神克洛诺斯食子图那样,一口咬断狏即的脑袋,吞进口中咀嚼品尝:“它怎么也没多少妖力了?”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狏即尸身递给身畔一位白发女子嘴边:“娘子,你尝尝。”
这名男妖客身材高大,近有两米之高,像个小巨人似的,头发全白如雪,凌乱垂下挡去了半边面孔,露出的另外一只眼睛望向身畔仅比他矮半个脑袋,同样满头华发的女子时其中之深情,几乎能凝为实质。
华发女子绿眉素颊澹裙裳,就着男妖客的手齐肩咬下狏即的残断的左前肢,蠕动涂着樱红口脂的唇瓣慢慢地嚼:“嗯?确实,我还以为这些凶兽会比我们妖力多些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入参与者们耳中。
虞佳忆深吸一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平复被秦鹤搅乱的心情,便就势和大家讨论起这件事:“客栈里所有妖客的妖力都在流失,这种情况从昨天白天就开始了,一开始程度轻微,后面却越来越严重,所以他们逮着其他凶兽或妖的尸体就想吃掉吸补妖力。”
这是她下午从其他妖客嘴里得知的消息——她可没只顾着看妖客们的身子。
除此以外,蔡乐乐和百合子也打探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合窳妖力大失,也一定是昨天白天才发生的事,因为前天他和那名黑衣豹妖剑客打过一架。
告诉她们俩这个线索的妖客,不是别人,正是把百合子迷得神魂颠倒的男鲛人薄郎。
薄郎说,合窳跟剑客豹妖打起来前,正在和两只兔妖吃饭
那两只兔妖尤擅铸剑,她们不好意思白吃合窳一顿饭,就说要送合窳一把剑当做饭钱,合窳谢绝了兔妖的好意,只说看一眼剑就足以,谁知好巧不巧,合窳持剑欣赏途中被豹妖剑客撞见,豹妖剑客便死活拉着他要切磋一番。
“后面那俩兔妖我和百合子也去问了,她们说合窳本来不想和豹妖打的。”蔡乐乐告诉众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合窳抬头看了豹妖一眼就改变了主意,表示愿意和他切磋,跟着他们就打起来了,然后豹妖被合窳一招打趴下,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