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不错,融融的暖光穿过枯枝树杈,斜照进明月崖的正院。
谢印雪原先坐在凉亭里看书,抬眸时瞥见这几缕飘摇着浮尘的光柱,便把书一丢,喊柳不花给他拉来躺椅,坐到明光底下晒太阳去了。
沈秋戟今日也恰好放假,他就跑到躺椅旁,扒着扶手给谢印雪晃摇椅:“师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吧?”
青年身形清瘦单薄,似整个陷在躺椅中,他阖着双目,纤细的手指交叠搭在小腹上,意兴阑珊道:“快到年关了,天太冷,等暖和些再去吧。”
沈秋戟想想也是,明月崖最近没下雪了,却时不时就下几场雨,这种阴雨天又比雪天要折磨人,阴冷的寒气仿佛能沁入骨头一般,冻得人浑身发疼,罕见一个晴天,在家晒晒太阳也好,万一出去后又下雨了,谢印雪吹了凛风回来发烧了怎么办?
他对青年说:“好吧,那师父你接着晒太阳吧,我回屋看书学习了。”
沈秋戟不喜欢看书学习,他一看书就发困,可他知道谢印雪喜欢听自己这么说,并且为了能让谢印雪高兴些,他这几个月里都会认真看书的。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转身欲走时,谢印雪却捏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揪回来笑着说:“天色既好,你就陪师父坐坐,一起晒晒太阳吧。”
“哦,行。”
闻言沈秋戟端来小兀子坐在谢印雪旁边,继续伸手给青年晃摇椅。
他一边摇,一边杵着下巴仰头看,于是沈秋戟就发现,青年那张素来要比雪还白上三分的脸庞,如今竟多了几分血色,连唇瓣都像是偷点了胭脂般,透着盈润的殷红,再寻不回以前缠绕难解的半丝恹恹病气。
沈秋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便愣了一瞬间。
待回过神来后却又想到,如果谢印雪身体没那么差,他应当就是这般模样的——颜色虽浓烈,却不炽烈,就如幽夜中浸足了月色,静绽于枝头的梨花。
而不是沉疴不愈时那般,恍若坠入泥地,苍白将死的枯瓣。
所以沈秋戟问谢印雪:“师父,我感觉你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是那个药膳有效果吗?”
以前谢印雪也常喝药膳,效果却不大,又因味道不好,后来说什么都不肯喝了,直到最近柳不花不知上哪弄来一个药膳方子,便又重喝了起来。沈秋戟就猜想:谢印雪脸色好,可能是那个药膳的功效。
但他问罢,谢印雪却不答话。
沈秋戟探身挨近谢印雪细细察看,这才发现青年居然已经睡着了。
柳不花为谢印雪端来摇椅后,便回卧房给他拿盖腿的绒毯去了,再折返回院中看见这一幕也倍感惊诧:“干爹这么快就睡着了?”
谢印雪昨晚九点入睡,今早九点才睡醒,现在时间也才十点半,没想到坐上躺椅不及十分钟又睡着了。
柳不花心中不解,弯腰给青年掖毯子时也在他面庞上多打量了片刻,然什么端倪都看不出,直至柳不花的目光,落到青年在阳光下光泽熠熠砂金发丝上。
——他看到,谢印雪发根处,新生出的全是白发。
其实早就该发现的,可谢印雪染了发,金色浅淡,新长出的白发藏匿其中便不显眼,才叫他们迟迟没有察觉。
柳不花掖毯角的手一颤,他想:明明上个月还有黑发长出的,怎么这个月就全白了呢?
这一刻,柳不花心中不甘的情绪一度压过了难过。
因此谢印雪下午醒来后,他就抱着一堆染发剂和青年说:“干爹,我帮你把头发染黑回来吧?”
谢印雪看他一眼,欣然点头道:“好啊。”
青年答应的太干脆利落,柳不花提前备好的劝说台词一句都没用上,他们染头时,沈秋戟抽空去门口签收了一个快递,一看收件人居然是谢印雪:“师父,你有个快递。”
谢印雪道:“放去我屋里。”
沈秋戟随口一问:“您买了什么呀?”
谢印雪:“送人的礼物。”
沈秋戟懂了,定是送给那男妖精的。
他实在好奇那男妖精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他师父迷成这样,吃完晚饭后便摸到柳不花卧室去打听:“大哥,师父喜欢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样子啊?不会真是一条蛇吧?”
柳不花回答道:“不是,他大部分时候还是人的。”
沈秋戟:“……”
什么叫大部分时候是人?
“等等,我恰好有张照片,我拿给你看。”柳不花想起离开青山精神病院时他们带出的合影,从抽屉里取出后指着谢印雪身旁的高大男人说,“喏,这个就是他。”
沈秋戟皱眉:“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啊。”
柳不花抓抓自己也新染的紫色头发说:“看了也没用,在我眼里,他经常换脸的,不过经常用的那张脸还算好看,配得上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