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地躲在假山石后,他则停驻在一棵梨花树下,仰着头,看梨花看得出神,还朝它们伸出了手。
可惜他不够高,抬手这一举动也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于是他连手臂都没抻直,便又颓丧地耷下。幸好一朵梨花体贴温柔,它似乎不忍心看到少年如此落寞,便从枝头飘落坠到少年膝头。
苏寻兰看见谢印雪轻轻捧起了它,两种雪色相触,少年的手指却比梨花更白几分,他用指尖轻抚着花瓣,语气艳羡难掩:“你开的真好……”
观赏须臾,他又艰难地举高了手。
于是苏寻兰看到被他捧在掌心的梨花竟无风而起,蹁跹舞回枝头,重新与花蒂相接。他望着那朵鲜活的梨花,温声说:“再多开几天吧,别像我一样。”
做完这一切,少年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不久唇角便染了血。
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下,像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便又继续仰头看花了。
随后,一位面容年轻的男人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踏出,走到谢印雪身后:“阿雪,怎么出来了?”
谢印雪朝他笑笑:“我想来看看雪。”
男人道:“今年的雪已经化了,你可以等明年再看。”
谢印雪指向头顶的梨花:“没事,它们也很像雪。”
“可它们终究不是雪。”男人顺着他的手抬头,顿了一瞬又问,“阿雪,你还想再看一场真正的雪吗?”
少年闻言微怔,他低头垂下眼睫,半晌才轻声道:“……想的。”
男人见状也笑了,抬手亲昵地摸摸谢印雪的脑袋,给他承诺:“好,师父会让你会看到的。”
那年冬天,苏寻兰见到了她有记忆以来最盛大的一场雪。
而雪落下的那一刻,苏寻兰就知道,陈玉清肯定是死了——他遵守承诺,让本该活不过秋天的谢印雪看到了那场深冬的大雪。
“马上就是冬至了,今年也会下雪的吧?我也想再看一场雪,这就叫贪心吗?”
苏寻兰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青山精神病院的天空虽然总是灰霾霾的,却没有要降雨或下雪的征兆,她想要看雪,就得离开这个副本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谢印雪没有抬头,仅出声问她:“你只是想再看一场雪吗?”
“那你呢?你是想看雪,还是想活下去?”苏寻兰反问,“陈玉清死后,你每次看到雪时会想起他吗?会感到愧疚吗?会……”
“会啊。”
“我会想他,但我从不会感到愧疚。”
谢印雪笑了声打断苏寻兰的话,他抬起头来,眼中眸光如半含秋水,温柔多情,仿佛饕餮餍足般酣畅痛快道:“我只会感到高兴,因为死的人是他,不是我。”
听着谢印雪这番薄情寡义的言论,苏寻兰不由瞠目。就连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们都有些愕然地朝青年望去,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谢印雪根本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过青年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握住自己的手腕,使伤口流血的速度降缓,声音十分温和,却是在说极具压迫的威胁:“苏寻兰,你想再看一场雪,那你觉得这个副本中,谁才是真正摆渡者呢?找到他,和他做交易吧,不然今年的雪——”
“你就看不到了。”
青年的话叫苏寻兰瞳孔骤缩,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谢印雪不可能直接杀了她,否则谢印雪也会死在这个副本中,所以她有恃无恐道:“今晚要进入死亡阶段的人又不是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去找摆渡者npc?要找也是胡利先……”
“我、让、你、找。”
谢印雪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然而这次开口,他的声音却变了种调——低沉浑厚、冷冽暴虐,像极了苏寻兰记忆中七年前那场盛况空前,仿佛能够覆盖整个世界的大雪。
于是下一刹苏寻兰就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不再受她控制,无可抗拒地一步步朝谢印雪走去,而她每走一步,谢印雪身上就绽开一道血痕,待她在青年面前彻底驻足时,青年身上的病号服已全部染红。
“我要和你做交易。”浓郁的血腥味肆意在她身侧,熏得苏寻兰阵阵战栗,一片血色中,她看见自己伸出双手,听到自己对站在谢印雪身后的竖瞳男人说,“我愿意付出代价……来换取离开副本的线索。”
“……好。”
竖瞳男人冷冷垂眸看了一眼她干净光洁的掌心,便寒声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在她手中放下一把金灿灿的钥匙:“你已经升级为了青山精神病院vip客户,夜晚可入住高级单人病房,你会在医院住的很舒心,直到治疗结束,离开医院。”
苏寻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手心那枚金色钥匙,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冻得她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