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我好热……”好像架在火炉上烤,她太瘦了,滴不出油,身体里的水分在体内闷煮。
发着高热的宁知秋硬是没流出一滴汗,明明烧得很却手脚冰凉,两颊是冻伤的红,唇色发白。
她不是一直热着的,偶尔也会降点温,可是不知为什么病情反覆,刚有一点好转又恶化,烧得烫手无法退热。
“谁叫你不吃药,一喝药就吐,病怎么会好?乖,听话,别让爹娘担心。”她就是太娇气了,从小被惯出脾气来。
因为宁知秋打小身子就不好,因此全家都宠着她,唯恐她有个不慎,就连小她三岁的弟弟也让着她,她这个二姊倒像是妹妹,总之家里老老少少都护着,把她当易碎的宝。
“苦……”丁香小舌一吐,连连喊苦。
看着妹妹可怜兮兮又瘦弱的小脸,喂着药的宁知槿心疼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良药苦口,你忍忍。”
宁知秋一讶。“大姊,你的糖哪来的?”
“我帮驿站的厨娘马大娘劈柴,她给我三颗自个儿熬的糖块,你省着点吃。”
她不以为意的说道。
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劈柴?
话说得轻省,却包含着无数的无奈和心酸,本是富贵人家的娇娇女,何尝做过如此卑下的活,连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的宁知槿性格刚烈,却因为她这个妹妹的病为人折腰。
鼻一抽,宁知秋眼眶热热的。“姊……”
“不要说话,保留点气力养病,快点好起来,你看你瘦得皮包骨,丑死了。”她笑着轻点妹妹鼻头。
“不丑,坏姊姊。”最爱美的宁知秋一嘴,表现出十足的小孩子心性,可是……她的心智却不是十二岁。
“好,不丑,就是养得不像待宰的崽仔。”妹妹两只胳臂加起来还没她的腿肚粗,除了生病这缘故,也有她挑嘴的坏毛病。
在以前,以他们的家境是禁得起她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的嫌弃饭菜做得不够用心,家里人都得哄着她才肯进食。
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不长肉,加上常常用药的因素,长得特别瘦小的她有如九、十岁大的小丫头,一件妆花缎衣裙穿在身上像是挂上的,松垮垮、乾瘪瘪,衣服倒显重了,彷佛穿衣着裙就能把她压垮似的。
而如今……一向坚强的宁知槿偷偷的抹泪,她好担心好担心保不住这唯一的同胞妹妹。
“姊姊,娘呢?”宁知秋吃力的拉开一条眼缝,人在生病时总是想看见最疼惜自个儿的亲人。
“娘照顾了你好半天,身子撑不住,我让她先歇一下,姊姊陪你不行吗?”她轻轻拭去妹妹嘴边的药汁,扶着她躺下。
宁知秋眉头一拧,轻咳了两声。“大姊,我们还有银子吗?”
“这……”她一怔,眼神黯然。
“仅剩的银子都拿来给我看病买药了是不是?”他们到了地头还要过日子,没有银子活不下去。
宁知槿强颜欢笑的安慰妹妹。“你不用担心银子的事,爹和大哥会想办法。”
还有两根顶梁柱在,用不着家中女眷强出头。
“爹和大哥又去帮人写家书了?”两文钱、三文钱的凑,太折腾他们了,一个是小有文名的秀才,一个是誉满江南的文人,作育英才无数,如今却沦落至此。
宁知槿涩然一叹,“好歹也是生财之计,咱们盘缠不多了。”
“都是我害的……”她要是不贪玩生了病,至少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日子苦是苦了一点,可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又烧糊涂,说起胡话了,长途跋涉的辛劳有几人能撑得住,何况你身子骨一向不好,一遇风淋了雨难免就得风寒,多喝几帖药就好了。”妹妹向来是这样。
“明明是我跑去玩水……”才会着了凉。
宁知秋一家子原本是京城人士,从她曾祖父那一代便是文人世家,有多位亲族入朝为官,在天子脚下也是一门高户,颇受圣恩荣宠,说是世家也不为过,基业已有百余年。
其祖父生有五子三女,五个儿子三嫡两庶都各有出息,老大、老三、老五是嫡出,老二、老四则是庶出。
其父宁锦昌是排行最小的么儿,也最受宠,当年老太爷、老夫人疼如眼珠子,自幼就抱养在二老膝下,比其大哥宁锦隆这个长孙还要受宠,老人家有什么好的都往他怀里塞。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各自未娶妻前,宁锦昌顶上四位兄长十分疼爱这位幼弟,不在意祖父母的偏宠,小儿子本就是老人眼中的糖丸,能承欢膝下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日后他分出去的家产不会太多,现在多给他一些算是补偿。
谁知当一个个成家有了家小后,兄长的妻子们对此情形小有气愤,尤其是大嫂,她认为老人家的东西就该留给长房长孙继承,哪能便宜捧着书死读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