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青色比甲的丫头看来约莫十一、二岁,垂手靠近。“什么事,二小姐?”
“你去看看园子里发生什么事,何事喧哗。”陆青瑄停笔一顿,耳中尽是吵杂之声。
“没有呀,奴婢什么也没听见,是不是二小姐又坐不住了,想到园子里玩耍?”丫头锦儿似是调笑的说道。
如玉雪颜微微一沉。“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使唤不动你了吗?”
锦儿脸色略微一变,有些不太情愿。“是的,二小姐,奴婢这就瞅瞅去,你别心急。”她故意说成“心急”,话有贬意,似在暗嘲自家小姐毫无闺阁千金的温婉,一天到晚只想着玩。
在这之前,陆青瑄在外的声名的确是胸无点墨、内无涵养、外无长才的小庶女,生性害羞胆怯,鲜少与外人往来。
不管有意或无意的塑造下,陆刺史的三子六女中,唯二女儿陆青瑄琴、棋、书、画最不出色,也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字不成字、画不成画,难登大雅之堂,连夫子都摇头放弃了。
但是不可否认,随着年岁的增长,姊妹们一个个都长开了,就数陆青瑄的容貌最为上乘,即便无才也有美人之名。
女子最在意的无非是相貌和家世,陆青瑄令人目光一亮的娇颜无疑是遭人妒忌的,因此她的姊姊妹妹们表面上看似和谐,私底下却暗生心思、各施手腕,想将她压下去。
其中以嫡姊青黛、庶妹青瑾尤甚,一个面上带笑、口蜜腹剑;一个唇舌毒辣、口出恶言,不时地想把心地纯良的陆青瑄往歪路带。
“二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练了快一个时辰的字了。”锦儿一出去,另一名丫鬟若儿上前劝道。
二小姐几时这么用功过,简直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整日疯玩的主子。
她抬起头,看向丹菊旁新栽的几根绿竹,秀眉微拢,带着点不合年纪的轻愁。“再半个时辰吧。”
“二小姐手不酸吗?”在以前,二小姐握笔不到一刻便喊手酸丢笔,上好的狼毫一丢便要去园子看花、捉蛐蛐。
“酸。”她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重得抬不起来。
“那二小姐何不停一停,让奴婢为你捏捏手。”她要是没把小姐伺候好,一会儿就得挨罚了。
“不了,等我写完五十个大字再说。”她不能停,一停就怠惰了,必须自我鞭策。
她不是草包,她要发愤图强,不再被人看轻。
“二小姐又不考状元,那么拚命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几个字也就够了,还想争个江南才女不成。”若儿小声的嘀嘀咕咕,认为凡事适可而止即可。
“考状元……”闻言的陆青瑄眯眼一笑,似乎听了个有趣的笑话,笑磨如花、星眸点漆。
“二小姐,奴婢不是跟你开玩笑,在你落水前还视书墨为畏途,有多远躲多远,怎么大病初愈后全变了,到老爷的书房找了好些书,这几日不是手不离书便是勤练字,看得奴婢好不习惯。”她都要求神问佛,看二小姐是不是中邪了。
“当我发烧烧过头,开了灵窍。”她浅浅一弯唇,面带春风般的笑颜。
“二小姐,你别不当一回事,因为你近日来的反常,大小姐都心急如焚,想找个和尚来念经,看是否能驱邪避魔。而三小姐更直接,她要请道士捉妖……”身为丫头的她都急上火了,二小姐还无动于衷。
“大姊、三妹……”陆青瑄嘴角微带一抹讥色。
她确实是变了,她不是原来的她,但依然是她。
同一个人,心境却是不相同。
看着笔下逐渐成形的字,堪能入目。
曾经,她一手烂字被人嘲笑不已,她有心上进却时不我与,一桩又一桩的事压在她心上,叫她喘不过气来。
在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傻,一无所知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还当是好意感激涕零,只差没把心、肝、肺挖出来给别人。
回首想想真是傻得可以,把大姊的有心算计看成是对她的爱护,百依百顺、无有不从,大姊想要什么她二话不说的一股脑全给了,只有多、没有少,珍惜姊妹之情。
而三妹则骄纵蛮横,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从来不问她肯不肯、愿不愿意给,反正二姊的东西就是她的。
一个温柔婉约让她不起疑心,一个装腔作势、强逼要胁,夹在两人之中的陆青瑄就像池畔的莲花,任人攀折,她们一开口她便先弱了三分,任凭两人予取予求,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谁知她顾着姊妹情分,她们却是心机深沉,越发得寸进尺,一直到她阖目的那一日才看清两人的嘴脸。
可惜为时已晚,魂飞离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