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是大伯父在他爹离府后十天便能走能跑,还偕友到城外的庄子赛马,快活似神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贪生怕死,故意装病,压根没打算履约。
如此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他爹会死不是死于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而是粮草不足,饿到宰马了,哪有法子作战?那一战,负责运送粮草到边关的便是他这个好大伯父,他足足迟了一个半月。
这样不孝不悌,不慈不贤之人,有何理由来斥责他?
忠勇侯一滞,侄儿浓浓的恨意让他面色阴沉,「你爹娘死了与我何干,那是他们福浅命薄、时候到了,不是你分家的理由,你祖父尚在,你提出分家将他置于何处!」
老侯爷面无表情的坐在上位,看似老态龙钟,眼中无神,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折磨着他,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见他眼中一丝丝的伤感和痛色,不知是为长子或孙儿而起。
单七鹤冷笑,手一松开,露出他妹妹瘦得颧骨突出,皮包骨的面容,「不说我爹娘、大伯父、大伯母可敢直视小九,你们睁大眼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我与爹在外浴血奋战,我娘亲和小九理应被安然照料,事实却是我娘亲死了无人报丧,小九被折磨得有如街边乞丐,你们一点也不心虚吗?」
单七鹤的句句怒斥都包含对妹妹的心疼,以及气自己的不够用心,将她留给一府的豺狼虎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唯一的妹妹。
父亲死后,他代替父亲接管血狼军,谁知在边关待三年,他被御史台参了一本,指他贪权、不孝,母丧而不归,枉为人子。
他才知爹走后一年,娘也过世了,他向上司告假,带着三百亲卫马不停蹄地返京祭拜亡母,同时忧心妹妹这两年来不知是怎么过的。
当时他想,妹妹想来会因为爹娘接连过世而伤心,可至少应该衣食无忧,可谁知他看到的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几无气息的瘦小人儿,四、五名老妇、丫头围着她谩骂、取笑、用脚踢她,更甚者在她脸上泼水。
妹妹瘦骨嶙峋,穿的是陈旧的藕色衣衫,身上毫无首饰,旁边的丫头却是穿金戴玉,面色红润,两颊丰腴,花枝招展。
见状的他气疯了,感觉眼前景物都带着血色,他拔出亲卫腰上的剑,一人一剑刺穿她们的胸口,没放过一人,而后他几乎是抖着手抱起妹妹,那小小的身子有如大火烧过的柴火,一碰就碎。
那时他不禁哭了,哭得像无助的孩子,泪水如雨直落,要不是妹妹用细瘦的小手轻拉他衣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她微微蠕动干裂的唇,无声地说着「大夫」,他才赶忙让人找大夫医治。
在生死关头徘徊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救回一命的小九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分家。
是啊,这如同地狱的地方,哪里还能让小九待下去?
这七日,除了照料妹妹,他也打听出了过去几年,娘亲和妹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会因此背上忤逆罪名,他都要带妹妹离开。
「那……那是小九太娇气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整天哭着喊要娘,你娘都死了,我上哪儿给她找娘。」瞟了一眼的忠勇侯还真有些心虚,不敢看那双黑又亮,深幽地映出他内心卑劣的眼。
「哼!府里多少孩子,我哪里照应得来,这一府大大小小的事儿忙都忙不过来,你以为我当家不费神吗?整天盯着你使性子的妹妹,看她一天吃几口饭不成。」忠勇侯夫人顾氏理直气壮,把过错推给比她二子一女还小的小侄女。
她甚至觉得人没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小七再晚回几天,就可以替他妹妹送葬,人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给她找麻烦。
「呵!呵!这么丧尽天良的话也只有你们两个良心泯灭的人才说得出口,才三年,短短的三年,我娘死了,我妹妹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们当初允诺我只要我接下血狼军,便会善待我娘和妹妹……而今……」单七鹤突地仰天狂笑,眼神却是冷冽如刀。「当年大伯父是不是也用这样的话哄骗我爹,让他代你去送死?」
恼羞成怒的忠勇侯厉声一喝,「荒谬,你竟敢污蔑本侯爷!是你爹看重手足之情才自愿前往边关,本侯爷并未逼他,舞刀弄枪是你爹的爱好,他乐意的很。」
「呵!左一句本侯爷、右一句本侯爷,在自家人面前你摆什么谱,喊你一声大伯父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脸让我跪你,我跪的是祖父。」他满脸讥诮,用不屑的眼神斜睨忠勇侯夫妇,在他眼里,他们已不是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倏然起身,气势威严,「你不过是无实职在身的侯爷,品阶连三品都不到,不受皇上重用,宫宴也未能出席,而我是正三品虎狼将军,依官阶而言你还得向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