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雨势很小,没人在意,入夏的雷阵雨稀松平常,在江南常见到,每年三月一直到七、八月都会有雨,秋雨过后便入冬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连夜雨的隔日下午便下起倾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到让人怀疑老天爷是否生气了。
沟渠里的水满了,大小湖泊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全是白浪滔滔的汪洋,人和牲口都泡在水里,奄奄一息。
雨一直下,不曾停歇,被雨水泡软的山壁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地往下崩塌,带动泥沙和石头,形成泥石流。
半座通州城皆埋在土石之中,耕种起家的温府就在那半边城里,因为是温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所以在外的子孙亲戚都来祝贺,热闹一番,连着三天都在欢笑之中,谁知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重生前的原主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全族一千九百人无一生还,等同灭族。
因为没有外祖母、外祖父、舅舅们护着,二房才敢大胆的迷晕她,将她送入东宫当太子的玩物。
「大舅母,你还是没变,一样那么年轻貌美,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温氏是同辈中最小的,上面五个都是哥哥,故而在温府十分受宠,温大老爷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各自成家了。
其实眼前的一大票温家人孙如意一个也不认得,全凭原主的记忆一一拼凑,但嘴甜一点总没错。
「贫嘴,还打趣大舅母,我都当祖母了,瞧!穿红衫子的是你大表嫂,两个在她脚边跑来跑去是你的小表侄,还有穿天青色儒服的是你二表哥,去年刚考上举人,第七名,那个圆脸的是你二舅家的表妹……」
温大太太傅氏是个话痨,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她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还每次说的都不重样,这几条街的事没有她不清楚的,说是包打听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也因为她健谈,大家都决定由她来招呼孙如意姊弟,她没停过的嘴巴让孙如意能很快融入温府,在傅氏的提点下孙如意大半的人都能认个脸熟,不过小一辈的跑来跑去,倒是没记住几个。
这些人都与她有血缘关系,是她至亲的亲人,就算会被天罚她也要救他们,这也是原主的遗愿。
「大嫂,你别拉着如意东扯西扯,都把她扯晕头了,咱们这族亲少说一、两千人,你叫她怎么认得完。」温三太太陆氏打趣道,她左眉下方有颗笑痣。
她刚入门时就搞错了,把二姨婆喊成三姑奶奶,把大伙笑得牙都快掉了。
「三舅母。」
「乖,你娘的身子骨好些了吗?这一嫁到京城里,想去瞧瞧都觉得路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小姑子一回,那个倔强的性子哟,死了儿子就不见人,真气人。
陆氏和温氏是自小玩到大的姊妹淘,是姑嫂中最能说心里话的,可惜各自成亲后便疏远了,少有往来。
「娘的情形好多了,能下床走几步了,就是不爱说话,常望着远处发呆。」她能帮娘的有限,心结还是得自己解开。
陆氏叹了口气。「也是个命苦的,能走几步就算好,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跟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同……」
因为感情好,陆氏什么都敢直言,她就是气小姑子的不思振作,好好的富贵日子过得成日与药为伍。
「呿!说什么呢,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老爷子过寿是喜庆的事,说些欢喜的。」
怕提起外甥女的伤心事,傅氏以肘轻推了陆氏一下,让她别把天聊死。
「是,我这张不讨喜的嘴少说为妙。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怎么没见人?」再怎么也得见一见,免得日后见着了不相识。
一提到小胖墩,孙如意笑眯眼。「先前在外祖母那玩了一会儿,小孩子觉多,玩累了就去睡了。」
陆氏一听,笑得有几分怜惜。「你也累了吧?从京城到通州也有一个多月路程,整天待在马车上你也辛苦了。」
她蟀首轻摇。「不累,不辛苦,能见到外祖母、外祖父,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弟、表姊、表妹们,我很开心,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我觉得很窝心。」
「听说孙府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们三房都有子嗣,就是孩子生得少,你娘……那是伤了身子,以后你想来就来,我让你表哥去接你。」傅氏疼宠的摸摸她的头。
「嗯!谢谢大舅母,三舅母也疼我。」这才是亲人,没有算计,没有利益至上,相互关怀,彼此扶持。
「好了,你也回房休息,看你眼眶下方有一大片阴影,想必好些时日没睡好觉,距你外祖父寿辰还有几日,你养好精神才能容光焕发的跟他老人家贺寿。」把孩子累着了他们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