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堡北方一百里处是漠北军的驻地,朝北推进是抵御外侮的第一道城墙,厚厚的墙那边是一大片辽阔的草原,冬天一到,冰封万里,十分壮观。
但是一结冰,牧民们的生活便受到严苛考验,他们有老有少,也想活下来,因此朝有粮食的关内前仆后继,不惜用鲜血来打出一条活路。
「你还要跟着我们?」无念不做正面回答,目光清正微带一丝暖意。
「跟。」跟到底。
其实她平常可不是对谁都这样多话的,甚至像个跟屁虫一样死跟着,是因先前他出手相帮,才想着多聊几句,谁想到越聊越起劲,她对他非常有好感,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也许会有危险。」此次前去,他心中略有忐忑,前路不明,又有避不开的死劫,他自个儿都深深怀疑为何要冒险,留在无量山有祖师爷护佑,可保百年无忧。
只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世上能让他在乎的人已然不多了,祖父是其中之最,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未免太不孝了,他做不到。
「我不怕。」小胸脯一挺,霍香涵说得气势如虹。
没遇到才敢大声说出,初生之犊不畏虎,一旦面临生死关头,谁敢说无所畏惧,哭着喊着也要逃出生天。
「小姐,奴婢怕。」水草抖了抖双肩,一脸惊惧。
「呿!丢人现眼。」有什么好怕的,丢她的脸面。
「小姐,奴婢怕你有事,要是你出事了,堡主和夫人肯定将我和天弓剁碎了,丢进山里喂狼。」她不怕死,怕死无全尸,日后当鬼没脸见爹娘。
天弓是护卫,身材高大魁梧,有胡人血统,擅弓箭和马上骑射,腰佩百斤重弯刀。
「你呀!真没用,我爹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瞧你那副怂样。」霍香涵没好气的瞪了丫头一眼,觉得她的人太弱了,没能给她争气,但是一转身她又像好动的兔子,一蹦一蹦的跳向无念。「无念哥哥,你能再变出一只会飞的白鹤吗?」
水草坠楼时白鹤出现相救,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白鹤会变成一张纸,薄薄的黄纸还能载人。
「你明白那不是真的。」符纸幻化而成,不能长久。
她一颔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纯真又无邪。「嗯!我知道,堡中的叔叔伯伯教过我,他们说那是道家的术法。」可她从没遇过会施法念咒的道士,什么是术法,比刀剑还厉害吗?
「唔!是我们才有的术式,不轻易在外人面前展露,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大师姊的一朝成名,如今的无量山人满为患,收徒上万,几座山头都是新来的弟子。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避难」的意味,因为人太多了,吵得他无法安心修炼,连师父交代的丹药也炼得乱七八糟,十炉九爆,浪费上好药材,他自觉有愧于心。
因此借着这次的出行,他想修一修道心,稳定时而风平浪静、时而狂风暴雨的心境,化身虚无寻回真我。
无念的道行在同辈中算是高了,悟性也极佳,得以通天入地,只是罣念太深,没法放开世间牵挂,故而终是差一筹,在道门前徘徊,难以前行。
他随手一扬,召出全身燃着赤红火焰的大鸟。
「咦!不是白鹤?」两眼睁得大大的,霍香涵粉腮红通通,不见怕的居然想伸手去摸比马还大的巨鸟。
「不喜欢?」他作势要收起。
「不,我太兴奋了,兴奋得说不出话。」怎么会有这种鸟,每一根羽毛上都有火,不会痛吗?
眼神一柔,无念嘴角轻扬,「这是冰焰鸟,上古灵禽,它身上的火不灼手,冰冷冻人。」
「它……是活的吗?」啊!它在看她,灵活的冰蓝眼珠子带着鸟王的睥睨和尊贵。
「它是妖魂炼化的式神,早已死去万年,目前为我的坐骑。」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收伏它,流了身体一半的血。
在烈焰谷发现的冰焰鸟已逝世了一万三千年,尸身早已化成滋养万物的泥土,唯魂魄还禁锢在上古遗仙封印的浑天珠里,无意被路过的一清道长踩破,释放出里面的凶禽。
他想着没给新收的弟子见面礼,便拎着小徒弟入谷,直接让无念自个儿去收,将人丢下便不管不问,由着他自生自灭,偶尔送些生活用品看徒弟挂了没,无念直到收了鸟妖才返回无量山。
当一清道长的徒弟挺可怜,即便他最疼爱的大弟子童玉贞也一样,他是管杀不管埋……啊!说错了,是管收不管教,只带人入门便由他们自行去领悟,若有不解再去问他。
所以呀!这个便宜师父遭到报应了,一个个成器的徒弟生了反骨,开始反击他当年的「见死不救」,他痛并快乐的享受着,感慨小崽子长牙了,锋利的牙再也不惧外面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