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妻(出书版)(21)
「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紮灯的,奴婢都不知您有这门手艺。」琵琶问道。
「这哪算得上手艺?不过我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她上一世吃了多少苦头,就磨练出多少技能,否则怎么在那全无人气的冷宫熬过来。
琵琶吐了吐舌头,小姐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了,但是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前的小姐都让别人替她拿主意,如今绝食了一回,主意却慢慢大了,也许往后不会再像个丫鬟似的跟在二房三房的小姐身边,明明是大房的嫡女,却把自己整得身分地位比二房矮了一大截。
「可上元节还没到,小姐这这许愿灯会不会做早了?」帮着递竹片、拿浆糊,清除垃圾的绿腰也发现孙拂的异样。
小姐看着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脸色微白,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月色,黑葡萄似的眼睛深邃无比,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专心裁切着那些竹蔑,小小的脸蛋说不上冷漠,但是有着不知哪里生岀来的独特气质,这几日让她们这些奴婢连说话都不敢随便了。
孔明灯又叫许愿灯,的确,孙拂是有愿要许。
她让人拿来笔墨,提笔就写——谢隐,平安喜乐愿此生。
此外,灯笼上还有一株用石绿画的葡萄藤。
除了父母,不管谢隐有没有与她同在京城,还是景辰朝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希望这盏孔明灯能将她满怀的感激和说不出来的心情托给夜风,带给他,告诉他,谢谢他。
没有他,她早就飞灰湮灭,化为尘埃,甚至什么都不留了。
孔明灯放飞前将松脂点燃,灯内的火燃烧一阵后,灯便膨胀了起来,孙拂站在西园的最高处,轻轻放手,灯冉冉升空,橘黄的灯火摇曳着越升越高,直到孙拂看不见。
她拂了拂沾了竹屑的裙襦,进屋洗手去了。
「你猜这许愿灯会去哪里?」绿腰问琵琶,一边收拾善后。
琵琶摇头。「希望它去到小姐想要它去的地方。」
「你方才可看清楚灯笼上小姐写的字?不是要给那魏侯爷的吧?」她俩认的字都不多。
啪!琵琶手里锋利的小刀掉到绿腰脚边,差点插进她的鞋尖。
「你要死了!」绿腰脸都吓白了。
琵琶连声道歉,一边埋怨,「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听到已经进屋的孙拂威严的声音,「不是。」
不是什么?两个丫头一下没回过神来,后来还是绿腰反应快,「……小姐说不是给魏侯爷的。」
琵琶忍不住去掐绿腰腰间软肉。「嘘,要让夫人知道你在小姐面前提起那人,仔细你的皮。」
自从孙拂为了魏齐绝食逼婚后,姚氏就严厉禁止下人谈论这件事,即便孙拂已经改变心意,但姚氏生怕让孙拂听见,不坚的意志又摇摆,倒向魏齐的身上。
两个丫头齐齐噤声,下去了。
*
这夜,了却一件心事的孙拂高床软枕的睡了个好觉。
但是同样的夜,皓月当空,九衢街最深处的一处宅院里有人却是毫无睡意。
万籁俱寂,兰膏明烛,华铠错些,雁足、卧羊铜鉴金灯具将此处照映得如同白昼,只有一把圆韵悦耳,闻之令人好像身处清净淡雅一隅的声音在读书,读的则是十三经中的《公羊传》。
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一把灯挂椅上,如墨的黑发像上好的绸缎般散在身后,眉若长柳,腰系一条五指红梅攒线的玉佩,下头衔着流苏,她的声音娓娓动听,金声玉润,可堪比黄莺出谷。
她身前的罗汉椅随意躺着一个男子,他闭着眼,两道弯眉斜飞入鬓,穿着上好的冰蓝丝绸直褪,直褪内露出雅致的木槿花镂空花纹,腰上一块墨色玉佩,脚下踩的是青白多耳麻鞋。
他长得高大,身量很长,长相俊朗又儒雅,看着是个成熟男人,可在他的儒雅里还带着一种温润冰凉的清澈气质,看不出年纪的五官就像一块最上等的玉石。
他是谁?正是掌管司天监,位居司天监监正,负责推算历法、观测星象、预测祸福吉凶、辨析国家运势,精通阴阳之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万事万物皆有独到见解,预言无一不准,被陛下敕封为国师的谢隐。
在景辰朝,国师虽然不是具体官职,只是个称谓,但司天监监正是五品实打实的官,何况国师的权力虽然没有大到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的地步,但凭借他那深不可测的能力,皇帝对他是深信不疑,要说朝中有谁最能左右皇帝心思,最得皇帝宠信,除了谢隐,没有旁人。
唯一的瑕疵是这位国师的健康状况称不上好,年轻时身上便有些小毛病,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头,又有一说他天生命格轻,容易招惹邪祟,所以身子自然强健不起来,可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长景帝哪能容许他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