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寒霜见(208)
可他没有办法,他救不下任何一人。
那日最终没有雨,白雷降下后很快又放晴。
长涧哭得几乎晕厥,生生呕出一口血,终被默哀的弟子架回山上。
长涧没有办法,白雷降下,说明此事必与泰元宗有关。但世人不信,只认为是他的问题。他顾不得泰元宗内大乱,没空去听闻什么掌门、长老的事情,他只想要那日的真相大白天下。
他长在碧翠峰,父母双亡,师尊已去,师兄师姐是他最后的亲人,他不能让这群人因他而死还落得万年骂名。
长涧去了云上山,去了六安山,去了音尘宗……他去了太多地方,这世间大能他尽求遍,所有人都对他说:“长涧,阴阳逆转乃是禁忌,你放下罢。”
他们说放下罢,可没人说要怎么才能放得下。
最后只有一人朝他伸出援手。
寻渡扶他起身,掸他白袍尘土。
寻渡慈爱对他说:“孩子,不要折断你的傲骨。”
长涧想要开启在中央栖梧城中的溯洄阵法,施展阴阳逆转术,重现当日真相。
寻渡说:“好,我助你。”
他还说:“我有一人要带到你面前,你等一等,不要急。”
于是长涧等着他。
等着等着,只等来天道异象,漫天风雷与霞紫并存。
他等来寻渡陨落在无尽海。
长涧的念想倏忽即断。
他失魂落魄返回泰元宗,在路途中终于听说泰元宗乱局,大能失踪,掌门气绝于闭关途中,长老们避世不出,或是退隐山林离开宗门。
泰元宗等着一个话事人,大家都在等长涧回去。
长涧浑浑噩噩想,他不能倒,他得回去。
途径山脚时,长涧鬼迷心窍地重新走进那个村庄。
他醒之后只来过这里一次,宗门对死者的一切原样保留,一切都如常,除了没有人。
长涧走进先前他们住过的那间小院,走进房间。炕上还是乱糟糟的,仿佛下一刻寇褚便会从门外走进,掏出新的小玩意同他一起玩,而后师姐会冷着脸收缴,许乌无奈叹气,潺鹿与穆晚掩嘴偷笑,李子硕会靠在面无表情的曲江天身上笑得东倒西歪。
一切仿佛昨日。
一切停在昨日。
长涧从屋中走出时,碰见了个人。
他沉重而缓慢地抬起眼,在见到来人时心一沉,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梁田看见他怔了一瞬,疯疯癫癫地朝长涧扑打过来,怒吼道:“是你毁了极乐,是你毁了极乐,我的神使在哪里?还给我!”
长涧声音苦涩而茫然:“……你没死?”
他应该一起死在了血图案那夜才对,凡人没可能从血图之下存活。
梁田听到这话癫狂大笑起来,“我没死!对,我没死!死的是你那些同门对吧哈哈哈哈哈,他们该死!他们不知好歹!他们都被我戏耍在手心!”
长涧勃然大怒,拽住梁田的衣领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掼。
梁田痛得呼出声,却仍在笑。
那笑声听的长涧刺耳。
有一股火从长涧心头烧起来,血图、谣言、死亡、失望,所有的事件,所有的情绪汇成这一把火,烧得长涧头脑混沌,眼前模糊。
他眼中干涩,这一刻却莫名又有了湿意,他哽咽着说:“你怎敢害他们!”
随即这悲伤也化作愤怒,长涧扼住梁田的脖子,几乎要扭断它。
“你怎么敢!”
梁田说:“你杀了我,我便去往了极乐,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去不了……”
长涧的理智“啪”地断线,但在这一刻他又无比清晰地在想,并说:“你想去极乐,问过我了吗?”
他身上的威压陡然变得浓稠可怖,沾染污秽,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身后冒出,他的眼中布满血色,说话的声音却在这一刻无比冷静。
“我碎了你的魂魄,从此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他竟然还轻轻笑了一下,“跟你的极乐——”
“永别罢。”
那一夜长涧白袍被血浸染,他屠灭了泰元宗山脚下六座村,霁秋激烈地反抗它,试图阻止他大开杀戒,于是长涧丢开霁秋,凭手杀人。
是村民点燃泰元宗的求救信烟,弟子赶下山,长涧才停的手。
弟子哭道:“长涧,你怎么成了这样?”
长涧也想,他怎么成了这样。
最后他只是凄凉一笑,那个天之骄子自此死去,活下来的再不是从前的长涧。
海面下的鱼成群结伴凑近海面,长涧蹲下身,搅动水面,鱼群却又倏而分散,似是畏惧。
长涧自嘲一笑,终于停下脚步,回首望向身后众人,
他打眼扫过,一共十八位大能,一位不落,还真是给足了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