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最紧张的人莫过于付香来了。

林霜似并不像是在猜文倩儿的心思，她这三个问题，乍一听都只是在解答她自己的疑惑。

可观文倩儿的神情，又好似林霜似这几个问题，误打误撞恰好让林霜似猜中了她心中所想。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文倩儿一定是想妹妹了。

林霜似定定看她片刻，终于说：“我猜，你在想，让我成为神的躯壳，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付香来有些愣住了。

文倩儿与徐策合作多年，如果会为杀人造神一事感到愧疚，那她早就应该在愧疚中把自己痛苦死了。事到如今才来质疑这个选择的正确性，未免太过虚伪，太假惺惺的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文倩儿放开了她。

付香来手脚一轻，不可思议。

“猜对了。”付香来欣慰说，“真聪明，你们可以走了。”

“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林霜似平静道：“我调查过你，文前辈。你的妹妹离世后，你曾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寻找传说中的仙草回魂。建立万紫山庄前，你也曾去过无尽海。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

“我听说令妹与你虽是双生，相貌却并不一致，犹爱青衣，不苟言笑却极为善良心软。你在万紫山庄见我，对我说不要攀登那处绝壁时，明明有机会抓住我却慢一拍放走我时。”

林霜似直视着文倩儿的眼睛，认真问道：“你透过我，看见了谁？”

“你是否在想，如果文妙儿活过来，知晓你为了她妄杀如此多性命，会不会根本不愿见到你。你害怕吗，文前辈？”

你害怕吗？

文倩儿沉默。

她应当是害怕的。

她的妹妹生就一张冷脸，心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软，无论是曾嘲笑过还是伤害过她们的人，她的妹妹都愿意再向他们伸出援手。

文倩儿在梵静山替文妙儿求过一签，解签之人告诉她，文妙儿心怀大爱胸有苍生，若能一直走在修仙路上，定会有大成。

可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死于善良，死于她心中所爱的苍生。

从文倩儿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如果文妙儿真的活过来，一定不会原谅她。

但那又怎样呢？她也得先活过来才能怨恨自己。

“我不害怕。”文倩儿做出请的动作，“你可以走了。”

林霜似却没走。

霁秋剑气如同无坚不摧的铠甲，护卫在林霜似身前。

文倩儿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闭眸叹息道：“你与她一点也不像，我不该对你心软。”

她合眼时，霁秋脱手而出，携万钧之势呼啸袭来。

林霜似毫不犹豫扑向天水珠结界。

睁眼的一刹那，深紫电光如同暴雨中能劈碎万物的剑，与霁秋相撞！

刹那间，巨大的威能蓬勃爆发，狭窄的石道接受不了如此强悍的力量，一寸寸龟裂瓦解。

整个地宫剧烈震动。

付香来被这股力量碰撞吹飞，撞在岩壁上呕出一口血。这场斗法能够要了她的性命，但在那一口鲜血后，却有一道更为磅礴的力量席卷全身，将付香来的内脏与经脉护住。

徐策等在半神石窟前，面色倏然一变。

那股力量同样波及正在此处的林霜似。

霁秋受她心念指引，将大多的雷法引向天水珠外结界。

但文倩儿岂会猜不出她这一点拙劣的心思，这一击能够抗衡无主控制的霁秋，能够杀死付香来与林霜似，却无法打破这道结界。

林霜似在被罡风拍在结界上时，便觉自己受到了两种力量的冲击。一种毫无疑问来自文倩儿，另一种却是来自身后的结界。

文倩儿没想要她的命，但徐策为保护天水珠而设下的结界六亲不认，将能够把林霜似压成肉饼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兜头罩在林霜似身上！

林霜似手中捏紧的一支金色羽翎毫不犹豫地借势被掷出。

炽烈的金光毫不费力地穿透身后的结界，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飞进维持天水珠运转的阵法中，顷刻间扎进阵眼。

阵法如同运作中被卡住的齿轮，苟延残喘地喀拉转动两下，终究抵挡不住天水珠强大的力量，失去制衡之力，被压抑许久的天水珠轰然吞没。

林霜似在结界被破之时就顺着空洞摔进了结界中。

天水珠透彻的白光覆盖这片方寸天地，锐利不可抵挡。

但那股力量漫过人体内之时，却如涓涓细流，浸透心脾，一下洗尽身上所有束缚与重担，从肉身至心灵，在这一刻得到片刻空白的宁静。

净身润心，消除凡秽。

至纯至洁之物，上古神器天水珠的能力正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这片刻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