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乱套我睡觉(13)
袁秋柏表情未变,对李易河平静地说:“只是抑郁症而已。”
听见“而已”两个字,邱炬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抑郁症……”李易河蓝眼睛里满是心疼的神色,半蹲下来攥紧了她的手,“这几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他个子很高,即使蹲下也跟坐在床上的袁秋柏差不多高。
袁秋柏的目光望向窗外,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说:“我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没意思……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意思,怎么说呢……就好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一样……”
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颓败的气息,仿佛已经从心底深处开始腐烂凋零。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病床上,连带着袁秋柏也沐浴在阳光当中,她疲惫地垂下眼,目光定在自己青色的血管上。
李易河欲言又止地看着垂下眼眸的袁秋柏,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是又觉得语言太过无力,他没有办法对袁秋柏的感受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一种沉默的静谧流淌在单人病房里,虽然一起工作了七年,李易河却没怎么见过袁助理不带眼镜的样子,摘下眼镜的袁秋柏显得脆弱却真实,这些年匆匆而过的时光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
袁秋柏藏在厚重黑框眼镜之下的,是一双无辜而柔顺的眼睛,年轻的时候因为谈判时会吃亏才带上了眼镜,努力把自己往老气横秋的方向打扮。她天生长了一副乖孩子的模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直到十八岁偷偷点了第一根烟之前,袁秋柏都是个名正言顺的好孩子。
袁春燕也曾说袁秋柏长得很像她那个一心追求艺术的、不负责任的爹。袁秋柏没有见过他,但是这个男人确实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磨灭不去的东西,就留在精神里,留在血脉里。
李易河望着袁秋柏熟悉又陌生的侧脸,忽然想起前几天的那个晚上,袁秋柏没戴眼镜,躺在天河休息室的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那个眼神让他在之后好几个的深夜里辗转反侧,即使闭上眼睛,心里还会一阵颤抖。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袁秋柏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皮筋递给他,让他扎一下头发,李易河接过来,安静片刻后又坚定地抬起头,对袁秋柏郑重其事地说:“秋柏,我们结婚吧!”
袁秋柏:……
尽管她神情未变,但眼神里依然流露出些许匪夷所思的意味,袁秋柏略带点嫌弃地看向李易河,又看向旁边看热闹的邱炬,礼貌却不失严肃地说:“邱医生,麻烦你给他也看看脑子……”
邱炬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极有感染力,笑够了就收起病例本,对袁秋柏说:“袁小姐,你今天状态比前几天好多了,躯体化症状也已经消退……不过‘抑郁症’这个词最好还是不要跟‘而已’这个词放在一起,毕竟也是一种需要系统治疗的疾病,不需要恐惧,但是需要重视……”
邱炬和蔼可亲地跟袁秋柏聊完以后,李易河又在单人病房里陪袁秋柏坐了一会儿,亦或者说,是单方面打扰袁秋柏,在袁秋柏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连夜搬走以后,李易河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李易河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袁秋柏,他站在稍远处,看着袁助理冲自己温柔地挥了挥手,平静地说:“提前向你说声新年快乐,李总。”
她那双安静的眼睛,深深地印进李易河眸底,李易河心脏猛地一缩,愣愣地看着坐在床上随意披散着头发的袁秋柏,他莫名感到心脏发酸,迟钝地跟她挥手告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司的。
知道袁秋柏会在固定的地方等待自己以后,李易河心里好像重新有了主心骨,往后的几天,他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不仅有了重新注意起了自己的穿衣打扮,在公司工作的时候也重新有了笑脸。
每个午后李易河都会离开公司,独自驾车去花店买一捧花,然后带着花去探望袁秋柏。
几天下来,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兰花、水仙、甚至还有火鹤、康乃馨、洋兰等等,整间病房被映照得不像深冬时节,反而像是生机勃勃的春天,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属于李易河的简直比袁秋柏一个病人的都要多。
但是袁秋柏不可否认的是,李易河确实是整个医院里最明媚的一道景色,每次他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时,袁秋柏都会觉得暖融融的阳光好像也随着他的身影一起闯进了苍白冰冷的病房。
李易河头上还扎着袁秋柏随手送给他的那个普普通通的黑色皮筋,立体的五官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英挺漂亮的鼻子在脸侧投下一道阴影,人比花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