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番外(94)
月亮一点点落下去,释月会一点点凝回来,神色惬意,像是睡了很好很好的一觉,没有觉察到方稷玄的沉重与压抑。
两人刚在槐花树下显影,登时就闻见那股焦烧味,释月一个转身扑开院门,只见街对面废墟一堆,只剩几个烧得焦黑的石墩、石坎、石柱、石阶。
蠹老头的书铺是夜里烧起来的,很多人提着桶拿着盆来救也没有用,书太多了,整栋屋子都在烧。
众人救火无望,只好拼命保住离得近的两间铺子,幸好胡同隔开,没有殃及邻家。
火烧尽了,救火救了半夜的街坊也睡去,这时候街面上有短暂的宁静。
蓉娘昨夜回狐洞探望几个侄儿侄女的,眼下才到,也是惊得一跳。
“这,这蠹老头没事吧?”蓉娘也知他一个老者定然是凶多吉少,但还是忍不住问。
释月踏进还有些灼烫的废墟中,瞧见纸张烧过的余烬堆上,很显然有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形。
脂油烧过的地方会有明显的不同,一看就能看出来。
他们回来的晚了些,蠹老头一丝魂魄都没留下。
“是不是昨夜烧纸钱飘了火进来?”蓉娘正揣测着,就听见门口有响动,原来是来了衙役仵作。
因为死的是个老头,身家都在火里葬送了,看起来纯粹是意外,也并未找到什么人为纵火的痕迹。
几个衙役用刀尖在余烬堆里挑了几下,飞出好些余烬,像灰黑的蝴蝶一样。
最底下原本还有些没烧透的纸张,还留着一个个虫眼,只是被刀尖一拨,反而腾烧起来。
释月才瞥到一眼就没了,衙役赶紧撤了手,把刀插回刀鞘里,对几人道:“走吧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
夜里起火,乔金粟迷迷糊糊有听见响动,但于娘子很快捂住她的耳朵,没叫她醒过来。
张巷边穿上衣裳,把自家的水缸泼完了,又去马家打水,拎着水回来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救不了了,跌坐在熊熊大火前喘粗气。
回来想洗把脸还没水,就那么浑身黑灰的睡着了。
于娘子也没怪他弄脏了床褥,马家知道各家没水了,今日的水很早就送来了。
张巷边睁着眼看着帷帐,就觉湿湿的帕子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转脸看去,见是乔银豆,伸手在她面团一样的脸上掐了一把,瞧着两个黑乎乎的指印又笑,“你娘你姐呢?”
“娘在煮粥,姐姐出去买酱菜了。”听出张巷边声音嘶哑,乔银豆伸手碰碰他的脖子,“痛啊?”
张巷边摇摇头,说:“被烟熏了,让你娘去要点金银花煮水给我喝就行。”
乔金粟捧着酱菜坛子走了个来回,望着黑漆漆的书铺直掉眼泪,好些书生或是得了消息赶过来,或者就是预备着来看书的,皆是难以置信呆愣当场。
火精小呆掩在墙头槐树影里,看着乔金粟伤心的样子,又手舞足蹈地跑过来,冲着释月胡乱比划一通。
释月看了半晌,见它一下炸成蠹老头惊惧的一张脸,一下又变换成散成许许多多的小火团,轻轻颤抖着,忙得很。
小呆昨夜约莫是瞧见什么了,想表达给释月看,可这炸炸聚聚的,她实在不明白,冷不丁的一句话砸向方稷玄。
“它是你儿子,可懂什么意思?”
“怎么就成我儿子了?”
这团小火精是从焚烧坑里凝出来的精怪,火种在地下千年不熄,待在释月和方稷玄身边,不知是不是受了二人的影响,笼统才这么一点灵力,长出手脚都费劲,竟先塑出灵识来了。
方稷玄手下万把兄弟,叫一把火挫骨扬灰,他一见到这团小火精就烦躁,脑子被烧坏了才会拿它当儿子。
释月当初就是为了膈应方稷玄,所以执意把小火精带在身边的。
小火精说不清楚话,但听得懂,闻言装模作样地把自己藏在一堆枯叶里,似是伤心害怕,果不其然点着了一片,倒要方稷玄给他擦屁股。
外头街面上的人现在一闻见烟熏火燎的气味就紧张,叫嚷着还想蹦进院子里来灭火,“方郎君没事吧。”
“不必惊慌。”方稷玄搪塞了几句,看着那一路滚一路烧的小呆叹气,“这么久了还学不会收敛火焰吗?”
“这两条手都是捡你的漏才长出来的,能有什么本事?”释月在边上说风凉话。
小呆更伤心了,使劲戳戳对门的位置。
“什么意思?”方稷玄看看释月,释月一摊手,谁知道?
小呆又聚成一团,无奈地往屋里滚去。
它那天应该是觉察到什么了,只是又描述不出来。
“叫你不读书。”释月看着滚在地上的火团,忽然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