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牧司默双目清明,他抬头看向仅剩的七名亲卫,“叫我将军,我现在是带兵的主帅。”
“是,将军。”
看着眼前一列青衣将士皆有伤在身,或重或轻,或伤了胳膊,或腿上伤口未癒,形容狼狈,憔悴不堪,牧司默神情微冷。
出西北边界时他一共带了三十名亲信,如今死伤大半,活着的人也不得安生,连想找个落脚地都不容易,京城那夥人不想他们回去,见一个杀一个。
“陈七,我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牧司默问道。
陈七是牧司默的先锋官,同时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厮,后来成了他的亲随,一起上战场杀敌。
在受伤的这群人之中,陈七是伤势较轻的一个,行动上并无大碍,他们在军中有一套互相联络的办法,一旦走散或遭人掳掠便可用此方式留下暗语,方便寻人和聚集,牧司默养伤期间,这七人便用此法找到彼此,然后又循线发现被救的他。
“根据末将的暗中查访,老夫人根本未如信上所言病重在床,末将亲眼看见她坐上往天云寺的马车,一路上和大夫人有说有笑,面上看不出一丝病容。”
说起此事,陈七仍旧忿忿不平,太可恨了,居然借用军情管道送假信,还利用将军孝顺老夫人的心!
那封“母病危,速回”的信笺下方盖着西北侯府的印信,也就少数几个主子知道印信放在哪里,再由府里三位管事同意方可落印,这是牧司默离府前做的安排。
那三个管事都是他爹生前最信任的下属,因伤退下后便在西北侯府里做事,牧司默此举是为了预防他不在府中时,有人趁机侵占侯府资产。
因为信任自己的安排,他看到那一行墨黑的字便信以为真,等不及上报皇帝就心乱如麻的带人连夜往京城赶,就怕和父兄死时一般,连母亲最后一面他也见不着,留下最痛的遗憾。
谁知他们离开才第二天便遭到伏击,当日死了五人,轻重伤一十二人,休息了半日才又继续前进,前后总共三波刺杀,就以这次伤情最为惨重,逼迫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混入人群中,藉以躲开身后的追兵。
他们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不过是回京一趟,为什么突遇截杀,地方官难道不用出面吗?
“我娘真的没病?”牧司默心里五味杂陈,有人利用他母亲布了个可怕的陷阱让他自投罗网。
陈七点了点头,“是的,将军,老夫人身子骨十分硬朗,还能爬一百零八道登仙梯上山呢。”
天云寺位于山顶,山势陡峭,地形偏高,腿脚不利索的人还真爬不上去。
“那么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胆敢冒用侯府之名,其心可议,其人当诛,岂可任其祸害侯府。
“这……”陈七一顿,欲言又止。
“说!”牧司默怒目一喝。
陈七苦笑着低下头。“是……是大夫人。”
“我们侯府没有大夫人。”府中只有老夫人和生下庶弟牧司风的姨娘章氏,其余皆为闲杂人等。
“她是大公子的未婚妻,愿为死去的未婚夫守节,所以……所以……她早就住进西北侯府,下人们都称她为大夫人。”若无老夫人的默许,她哪敢以此自居。
这件事情陈七也是赞成的,故而他早已得知却隐瞒不说,直到木已成舟才告知将军。
一代名将死后萧条,未婚妻愿入门守寡何尝不是幸事,至少逢年过节能有人上个香,烧些纸钱告慰底下的亡者。
“我同意了吗?”他才是侯府主人。
当年,西北侯府门口匾额挂的还是镇北将军府,牧司默的父兄长年驻紮在边关,好些年才回京一次,还是两人轮着来,一家几口人而已,却总是凑不齐。
那年牧家长子牧司情告假回京成亲,谁知就在大喜之日的前三天,忽然传来边关告急的消息,皇帝要牧家派一人带兵回援,先挡下这一波攻势,他再想法设方筹备军粮由另一人送过去。
因为牧司情成婚在即,其母杨氏便要小儿子代为出征,等新妇三日回门后再由长子押粮回边关。
牧司情却不同意,那时的牧司默只有十四岁,在兄长眼中还是孩子,一心护弟的牧司情便自动请缨,抛下待嫁的新娘子和期盼抱孙子的母亲,领了五万兵马便走了。
可是之后押送粮草的却不是牧司默,他被人抢了差事本来就憋着气,回府后又被母亲数落一番,大骂他没出息,不求上进,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他一气之下就去了江南,整整一年未归。
就在这一年中,他父兄双双阵亡,等他得知消息时两人早已入土多时,他回来只看见两座并立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