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心脚下。”提灯的婆子出声提醒。
沈琪瑄垂眸迈过那一小截门槛,对这座府邸、这府里的人她都是陌生的,也并不想去了解,可不知不觉中仍旧知道了许多,然后心情不好。
人心险恶,知道了徒惹恶心。
心理差点儿反应到生理上,沈琪瑄蹙着眉头揣在捂子里的双手移到了心口处。
她并没有漫无天际乱想,比如是不是有?
呸,且不说她身体的问题,男人已经很久没跑来占她便宜了,没有接触,怀个屁。
沈琪瑄走进常平侯夫妇居住院落的正堂,有婆子迎上来。
廊下站着不少仆役,但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一个婆子掀开门帘,热气从里面扑出来,都快要冻僵的沈琪瑄这才觉得自己好似活了过来。
她的院子位置很偏僻,从那里走过来很费时间,一路走来,运动了下,身体血液循环,一时倒也还好。
“二姑娘来了,侯爷和夫人正等着姑娘呢。”有丫鬟上来帮她解斗篷、接手捂。
沈琪瑄礼貌却又淡漠地开口,“是我走得太慢,让父亲和母亲久等了。”
屋子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想来另一侧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菜肴,也不知凉了没有?
她缓步走过去,对着主位的父母敛衽施了一礼,“见过父亲、母亲。”
常平侯端坐主位,一身常服,眉目严肃,没有一丝温和,连声音都带着冷硬,“坐。”
“谢父亲。”
对这位陌生人似的父亲,沈琪瑄没有半点儿亲情,更别提父女之情,自然对他也不会有任何期待。
他们一年能见几回,有三回吗?沈琪瑄心中哂笑,有时一整年甚至连一个照面都打不了,多么奇怪的父女关系啊,她连那些不受宠的庶子庶女都不如。
“看气色不错,想来身体休养得宜。”常平侯夫人笑得慈爱,就像一位慈母。
“劳母亲惦念。”
“吃饭吧。”常平侯一锤定音。
常平侯夫人心中的一大堆话顿时都噎住了。
三人转而到饭桌前。
正所谓食不语,寝不言,一顿饭吃得半点儿温馨都没有,连一顿成功的饭局都称不上。
残羹撤下,一切有条不紊地收拾干净,沈琪瑄三人手畔各一盏清茶,分主次尊卑落坐在厅堂。
他们不开口,沈琪瑄也没兴趣主动起话题,有所求的又不是她。
空气中的静谧渐渐有些让人窒息,就连常平侯夫人都开始有些坐不安稳。
常平侯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沈家不在你身上下注,如今庆王府这桩姻亲你不再适合。”
沈琪瑄面不改色,只淡声道:“还请父亲明示。”
常平侯拿起一旁的茶盏,手搁在茶碗盖上似有迟疑,但最后仍开了口,“你这些年到底伤了根本,于寿数也有损,日后子嗣艰难,加之你心中对家族有恨,这些于侯府无益,甚至可能是祸根所在,就算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对你不起。沈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生养之恩总是有的,而你妹妹又心仪庆王世子……”
沈琪瑄面色淡然,十分耐心地听着来自生父的“肺腑之言”。
在两个嫡女之间选择,其实一点儿都不艰难,毕竟亲疏立现,轻而易举便可以抛弃从未放在心上的那一个。
理解是理解,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于是沈琪瑄便说了句,“女子以情误,于家族何益?”疯魔一点儿的用娘家祭天都不稀奇,毕竟爱情对恋爱脑而言才是人生唯一的目标。
啧!她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地期望未来会有那一幕。
唉,果然不是四大皆空的修道高人,心中到底不静,还是有着世俗的恶念,可相较与这座侯府对她的恶意,想来却不值一提了。
沈琪瑄轻飘飘一句低问却让常平侯无端心头一跳,原本正打算掀开碗盖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沈琪瑄发出一声轻笑,不以为然地又说了一句,“不过,那与我何干呢,我不过是家族的一枚弃子罢了。”
说完,她拿过茶碗,掀盖一饮而尽。
搁得时间久了,热茶早凉,只有一丝余温,入腹倒不算寒凉。
茶喝完,盖子合上,放回原位,沈琪瑄缓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端端正正地跪地朝着常平侯夫妇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敛衽低眉垂目,她轻声细语说:“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言毕,转身大步离开。
望着嫡女离开的身影,常平侯长久无言,连手上的动作都一直未曾改变半分。
他从未知晓嫡女会是如此聪慧,“慧极必伤”四个字不期然浮上心头。
另一边,已经走出父母院落的沈琪瑄突然侧头吐出一口血,白雪映血,犹如梅开朵朵,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