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我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依然是看不到。

但是余生抱着我，行入大海边。

在海边我常坐的那块礁石边上，跟我细细的说，“乔乔，你看，我带你回来了。”

我想要回应，但好像不能说话。

他接着说，“乔乔，你的愿望，是要永远长眠大海，对不对？”

我不能说话，也看不到，就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大海多好，死后，我想长眠大海……但我现在，好像又没死。

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说，“乔乔，从前的时候，我做错了，一直都错了……你不肯原谅我，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原谅我。那是我活该。”

我点了点头，从前是不愿意，便后来，好像，手术室门前，我是打算真的放下了，原谅他了。

生死一场，我比谁都要看得透彻。

可我依然不能说话，只是被他抱着，抱着……

他继续说，“乔乔，对不起，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会还你。”

还我？

拿什么还？

既然想到了下辈子，为什么不这辈子还？

“乔乔，我余生是个混蛋。你那么好，我却瞎了眼……”

嗯，是瞎了眼。

要不然，怎么会到这一步？

“乔乔，你看，从前，你说过的，你都做到了……你说，我会后悔的，我真的后悔了。你还说，我是个混蛋，我就是个混蛋，你真是聪明，你什么都说对了……可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吗？

我是什么都说对了，但你也什么都有。

“乔乔，公司没了，家没了，你也不在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他这话，他也是不想活了吗？

我终于有点急，我听不下去了。我活着好好的啊，我怎么就没了？我还在，我一直在。

“乔乔，最后的最后，你赢了，我输了……现在，我就算是不想放手你，也不可能了。”

他这一句话，格外的哀凉。

我还没想通为什么，海水，已经漫了过来。这一刻，我感觉到了海水的咸，也感觉到了海水的湿。

一瞬间，我猛然就焦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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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之年 仰望天堂

为什么？

他如此哀伤？

是因为我吗？

我是真的死了？

所以，他才这样的哀伤？

可我明明还在，我还活着，我还能听到他说话。

“乔乔！”

这一次，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一直到海的那一边，到世界的尽头。

他的声音也很痛苦，痛苦的喊着， 喊着。

他说，“我爱你！”

短短的三个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喊。

然后，我觉得眼前亮起，身体飞起……

飞起，飞起。

飞得好高，好高

“乔乔！”

“对不起！”

“乔乔！”

“我爱你！”

“乔乔！”

“乔乔！”

“乔乔……”

扬一把骨灰，喊一声。

扬一把骨灰，喊一声。

我听到了，我全部都听到了。

风将我扬起在空中，我又轻轻的飘入海水之中。

每一粒灰尘，都化成了我的眼睛。

我又看到了……

看到了余生的悲，看到了余生的伤。看到了……他坐着轮椅的双腿，孤单的浸入在咸咸的海水中。

看到他一把一把的扬着我的骨灰。

又看到了，他余生的余生……带着永远的悔恨，就那么的独活于世。

原来，我真的……不存在了。

也终于知道了，海水的味道，为什么那么咸。

你看，我有那么多眼泪溶进去，全部都化为了对他的牵绊。

此时此刻，我豁然发现。

其实，我爱他，一直未变。

爱到极致，是恨。

恨到极致，便又化为了一种缠绵入骨的相思爱。

不去想，却刻入骨中。

又稍稍一动，便痛彻心扉。

而这样的痛，是一种执念，让我一直一直，不肯离去，便也一直一直的飘荡在这一片潮起潮落的大海之侧。

守着他，陪着他。

纵然他看不到我，可我终于……又看到了他。

后来，又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我稍稍飘远了一些，便又听到了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传说中，余生的腿，是因为在抱我入大海的时候，路上遭遇了车祸，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传说中，他终生未娶，他总是说：余生爱乔乔，誓入轮回。

后来的后来，我又知道，他余生之年，永远的住在了我曾住过的海景房里。

用他所有的余生，用他所有的爱，一旦有空，便总会痴痴的仰望着属于我的这一片天堂，唤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