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还在发烧吗?这都几日了,怎么一直不见好?”
“他撞的那只邪祟实在厉害,带走了他一魂一魄,如今虽然找回来了,可受惊不止,一直哭一直闹,怎么也不肯停,来了几十个医修都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他若再闹下去,只怕冥后会一怒之下将我们都杀了。”
流景一边走一边听宫人们的对话,等走到大殿门口时,看到一向高贵铺张的尘忧尊者,不施粉黛只着一身简单寝衣、赤着脚抱着孩子在殿内走来走去,眉眼间满是憔悴与焦急。
流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惊讶之余四下张望,想找出非寂躲在什么地方,结果找来找去都没看到人影,正犹豫要不要去别处找找时,就听到尘忧哽咽道:“阿寂你乖一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流景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看到尘忧怀中孩童的脸。
她:“……”
刚才看尘忧急成那样,还以为她抱的是非启,没想到竟然是非寂。
流景正惊讶着,又有医修急匆匆来了,给小非寂检查一番后道:“阎君这是惊吓过度,再哭上三五日应该就好了。”
“哭上三五日?你说得轻巧!”尘忧一对上外人,还是一副凌厉刻薄的模样,“不如本宫杀了你家中幼子,让你也哭上几日如何?!”
医修连忙跪下:“若、若冥后不忍阎君如此,小的还有一个法子。”
“说!”
“冥后可以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再配以百年修为佐助喂给阎君,片刻之内阎君定能痊愈,只是……”医修面露迟疑,“只是这样一来,冥后也会伤了元气,要病上好一段时间。”
“莫说只是病上一段时间,就是将本宫的命给他,只要他不哭了,本宫也是愿意的。”尘忧说着,当即划破手腕放血。
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小非寂眉心,转瞬便消失不见,小非寂若有所觉,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尘忧面色苍白,却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场景一换,小非寂五岁左右的样子,漫山遍野地疯跑,嘻嘻哈哈的快乐如风,偶尔因为太过贪玩被父君驱风责罚,也会机灵地躲到尘忧身后,尘忧便立刻气场全开,横眉竖眼跟驱风吵个不停,等把驱风气走了,再叫人端好吃的给小非寂。
“你是我儿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懂事,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你父君。”尘忧说到一半,看着小非寂专注吃饭的样子,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流景看着她在小非寂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下,又拿出针线学着凡人母亲的模样,不太熟练地给小非寂做衣裳做鞋,一直忙到深夜才疲惫睡下;看着她学做许多糕点,又用灵力温着,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块讨小非寂高兴;也看着她筹谋策划,严防驱风那些新宠生下孩子,以免会危及非寂的地位。
流景看着非寂记忆中的一切,突然明白了为何尘忧和非启几次三番对他下死手,他仍然会心软纵容。若尘忧一直对他苛刻也就罢了,偏偏在他幼年无依最需要母亲的那十年里,她呕心沥血付出全部,做到了一个母亲可以做到的一切,给予他最柔软最温暖的十年。
十年转瞬即逝,尘忧的孩子也出生了。
天道守恒,修为越高便越难有子嗣,尘忧自从有孕,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腹中孩儿身上,不自觉便开始疏忽非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起初只是怕他冒冒失失冲撞到肚子,所以不准他来自己寝殿,之后孕期过于难受无心再管他,便将衣食住行都交给了其他宫人,再之后便是彻底忘了还有一个孩子存在,只专心期盼腹中孩儿平安降生。
魔族的幼崽期长,小非寂即便已经十余岁,却还是懵懵懂懂如稚童一般,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疏忽之后,便本能地大哭大闹想博取关注。尘忧起初还愿意耐着性子哄他,后来被闹得多了,终于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我将你当亲生孩儿养了这么久,你为何就不肯懂事一点,也来心疼心疼我!”
小非寂吓得呆住,噙着泪茫然地看着她。
尘忧却只觉得厌烦:“母亲如今怀着孩子很是难受,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乖乖回不利台去,等母亲生下这个孩子再好好陪你。”
小非寂看着她不耐烦的模样,仍是没什么反应,尘忧当即看了旁边宫人一眼,任由宫人将他带走了。
“母亲生下孩子,就会来陪我了。”小非寂回到不利台时小声嘟囔一句。
然后从这一天起,他便默默盼着孩子出生,盼着母亲尽早来看自己,可孩子生下来了,整个幽冥宫都很热闹,却无人记起不利台中,还有一位大阎君在等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