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踢了一下湖水,又带起新的涟漪:“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明日换回身子后还得赶路。”
非寂坐着不动。
流景无奈,只好先行起身,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开口:“我先前总是看不透你。”
流景一顿,又重新坐下。
“你好像还算在意我,却又好像没有,可以对我很好,也随时能转身离开,你总是顾虑重重,似乎有很多秘密,我若问起,得到的便只有糊弄,”非寂看着波动的湖水,“阳羲,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心有怨憎,所以才不肯坦然相对,还是说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没办法与我在一起。”
流景勉强笑笑:“怎么会……”
“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了,”非寂扬唇,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苦涩,“如今所谓的在意,怜悯有之,亏欠有之,却唯独没了男女之情,所以才在意,却不想继续……终于要分开了,你是不是还挺高兴?”
流景不语,只是安静看着湖水。
非寂自嘲一笑,起身就要离开,可站到一半突然神情古怪,又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了?”流景察觉到不对。
“她……动了。”非寂僵硬开口。
流景乐了:“她都六个多月了,当然会动,先前你守着幻境的时候,她难道没动过?”
“当时只觉身子虚弱,并没有感觉到她动。”非寂回答。
“这小家伙,怎么还看人下菜碟,”流景啧了一声,笑问,“帝君大人,胎动的滋味如何?”
非寂无言片刻,还真认真回答了:“有点疼,她平日也这般闹你?”
“闹得更凶。”流景回答。
非寂抚上圆润的肚子,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我先前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什么事?”流景不解。
非寂:“等孩子出生再把身子换回去的事。”
“你说真的啊?”流景哭笑不得。
非寂抿唇:“不然呢?”
流景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停顿许久后笑着拒绝了:“还是算了吧,虽然怀孕很辛苦,但我还是想好好珍惜这段时间。”
或许这是她们母女之间,最后的几个月了。
非寂以为她是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牵扯,沉默片刻后到底没有再劝。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后便是分别。
舍迦和狸奴识趣地回到各自的飞行法器上,唯有舟明用眼神示意流景千万别冲动行事,似乎预料到她可能抛下一切跟非寂离开。
流景在对上非寂视线时,的确生出过这种想法,于是又一次感慨舟明对人性了解的透彻和卑鄙,如果没有提前在非寂识海埋下断灵针,她现在真的可能跟非寂走了。
可惜断灵针真实存在过,非寂的神魂也只有大几个月能用了,所以她还是不能离开。
“路上小心。”她沉默许久后,只对非寂说了这四个字。
非寂定定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当初蓬莱一别,我们用了三千年才见面。”
“若非舟明生事,或许还要更久,”流景笑笑,“或许要等到你带人打上天界那会儿?”
非寂听她提起以前的事,抿着唇不说话了。
“走吧。”流景招招手,见他还停在原地不动,便先一步转身离开。
舟明一直等在飞行法器前,看到她过来后笑着问一句:“舍得吗?”
“你怎么有脸问我?”流景反问。如果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她和非寂又怎会到今日地步。
舟明勾起唇角:“也莫要太伤心,说不定天道仁心,最后峰回路转放你一条生路呢?”
流景停下脚步:“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阴阳怪气?”
“看你如何理解。”舟明回答。
“若是前者,我当没听见,若是后者,你就滚远点。”流景面无表情。
舟明识趣后退一步:“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只是私心期盼。”
流景回头看一眼非寂离开的背影,又重新和舟明对视:“天谴一般有十八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前两道都未必能捱得过去,你的私心期盼可以省省了。”
舟明脸上笑意淡去:“说不定可以呢?”
流景懒得听他废话:“若我死在这场逆天而行的天谴中,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把舍迦和孩子送去幽冥宫,此后不得再打扰他们,第二,”流景垂下眼眸,“想办法让非寂把我忘了。”
“你要我抽掉他的情丝?”舟明问。
“抽情丝太疼,你想别的办法。”流景看向他的眼睛。
舟明沉默许久后,点头答应了。
两座飞行法器同时浮起,一座朝着天界、一座朝着冥域背道而驰。流景站在窗前,看着对方法器渐行渐远,唇角挂起释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