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是否需要把蒲蒲送进最好的动物园，以特上级保护生物的名义照顾它，又担心化冻之后它还是否活着，听说蒲蒲雌雄同体，应该会自己生育，可寒冰化开后，会不会只是一具尸体呢？

蒲云绮前往研究院的频率变少了，但听说第二天就要解冻，她还是提前一天去了研究所，什么都不做，只是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那寒冰中的生物。

慢慢的，她睡着了。

205

蒲云绮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变得年轻了，好像站了起来，站在一片白雾中，脚下是冰冷的石头。但再次低头时，她便认了出来，这是神殿前的台阶。

适合神明高度的台阶，却不适合她。

她站在台阶下方，就像几百年前那位冒险者号的船长一样，仰起头看向凝固的雾气。

没有风。

但雾气突然向两边散开了，像是散开了一条小道——

然后，蒲云绮看到了一只古怪的生物。

她发誓，她从没有在任何书籍记录中看到这种生物，也不曾在任何偏门的神话历史中发现过相似的异种，更没有在神殿的壁画上看到过它。

它的身躯非常庞大，似鱼又非鱼，又像是由雾气本身生成的东西，体内仿佛流淌着灰烬，而它在游动时，那背部的鳞片熠熠闪光，一根极长的黑色粗绳系在它身上，仿佛是气球的绳子，那生物也同气球一样膨胀。

它从蒲云绮的头顶掠过，缓缓飞向神殿，又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过头向下俯冲过来。

于是蒲云绮看到了它背上坐着的……蒲蒲。

206

与蒲云绮脑海中对蒲蒲的印象不同，梦中的蒲蒲不是寒冷的、凝固的，而是带着笑的，可爱的，温暖的，让人无端感到亲近的。

好像它什么都知道，而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在蒲蒲的触须触及她的脸颊之前，蒲云绮先伸手抓住了对方。

她心头闪过热烈的欣喜，仿佛孩子抓住了宝藏，因此言语也变得幼稚起来：“你是我的！”

[你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蒲蒲温柔地看着她。

[我同样如此。]

蒲云绮愣愣地看着对方，梦境是那么的不讲道理，她突然认出了对方——

它是研究所中那只被冰冻的蒲蒲。

207

雾海神殿博物馆。

蒲云绮并不知道，今天已经开馆满一个月了。

即使限制了人数，神殿接待的数量也达到了三十万人次，网络上的话题反复发酵，博物馆方面正策划着上线虚拟神殿，让那些因为信仰被拒之门外的预约者也能戴着VR设备一同参观。

因为神殿足够大，游客们其实并没感到太过拥挤。

雾海神殿博物馆的招牌当然不能挂在神殿真正的屋檐前，所以施工队在主殿门口额外建造了大门——当然不适合神明的高度，只有人才能通过的大门。

如今就有游客排着队在大门口检票入场，这是一个旅游团，他们提前预约了博物馆的专属导游。

旅游团中，有人闲极无聊地四处张望，然后仰起头，看向笼罩着整座神殿的雾气。

她突然觉得雾气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可这又像是风吹过造成的错觉罢了。

208

蒲云绮抓住蒲蒲的触须，心头闪过强烈的遗憾。

为什么这只是个梦呢？

梦境中她的思维似乎变得简单了，因此下意识说道：“虽然你化冻后就会死去……但你的基因样本会被保留下来，也许几百年之后，就会复刻出新的蒲蒲了。”

“蒲蒲……蒲蒲的记忆可以传承，所以本质上是不死的，对吗？”

[我不会留下基因，只会变成可爱的果冻。]

蒲云绮：“……啊？”

[主这么说。]

它看上去并不悲伤，像是在同蒲云绮分享什么有趣的秘密：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蒲蒲了，在我死去之后，主会创造新的生命，为祂承担蒲蒲所担负的职责吧。]

蒲云绮难过极了。

她像是看到一座具有活力的图书馆在自己面前枯萎，又像是看到无数珍贵知识被大火焚烧，因此无尽的遗憾笼罩住了她——

为什么蒲蒲会消失呢？

在科技的力量下，他们本可以挽留住想要挽留的一切了。

她那像浆糊一样的脑袋动了动，突然想到：

“是你把书放进了书架！”

那些书籍的大小的确不适合巨人，但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专为巨人制造的书，所以作为知识的传播者，蒲蒲收集，蒲蒲阅读并记录，云梯一样的书架上，每一本书都曾有蒲蒲抱在怀中的痕迹。

但协会的研究者是看不到的。

209

旅游团在导游的带领下进入了主殿，不少人即使已经知道了主殿内会看到什么，还是激动地大呼小叫起来，他们的旅游车顶部是透明的，也可以从侧边的车窗探出手拍照，毕竟车辆的移动速度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