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家像囚禁一样关了十几年,她已经习惯了那种模式的生活。
但现在却突然进入到了另一个环境里,感受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方式,自己动手,自己套被子,自己扫地擦窗户。
林岁看着她,意外地发现钟意的身上终于闪现了绿光。
林岁之前很奇怪。
毋庸置疑,钟意对她一直都很好,她甚至还保护了自己很多次。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看钟意身上的光都一直是白色的。
根据林岁的推断,白色是一种中立的情绪,常常出现在和你不熟的人身上,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可以理解为钟意当她是陌生人。
但两人认识好一段时间后,钟意身上的光也一直没改过。
林岁的确纳闷过。
好在这一刻,疑虑终于放下。
林岁猜想,难道是钟意之前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钟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本身很难以去交付自己的信任。即便愿意帮助她,但也没有轻信她。
而在这一刻,在这个远离摄像头、窃听器和人群,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她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防备心。
夜晚。
林岁和钟意躺在床上,享受这难得的自由呼吸时光。
对钟意来说,这一刻美好得仿佛是一个幻梦。
“第一次出来住,感觉怎么样?”
“这床确实比家里的硬多了吧?房间也小多了吧?”
林岁开玩笑问她,“会不习惯吗?”
钟意默了默,说:“我只觉得,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
林岁说,“等高考结束,等我们是成年人了,就可以自由了。”
她或许还要留在钟家,再调查一些真相。
但钟意可以换别的城市读大学,天高皇帝远,钟家也未必能管到她了。
林岁问:“你有想过考什么学校吗?”
钟意怔了怔,随后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林岁对她的回答有点奇怪。
一般到高三了,每个人都应该心里有个对未来的规划。就算是差生,也会考虑自己去哪个大专。
况且以钟意的成绩,至少保底有个外省985。
难道是钟家已经提前帮她规划好了?
林岁没敢问,只说:“那你想学什么专业吗?”
片刻的沉默后,钟意依旧说:“我不知道。”
她对未来有一种茫然的无措。
林岁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没有想过,还是她知道在钟家的压迫下,她根本没有自由挑选的权利。
林岁换了个方式问:“那抛开一切现实因素,你有什么喜欢的专业,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
钟意认真想了一下,说,“其实我很想去考古。”
林岁愣了一下:“啊?”
她眼前闪过一些电视上看过的考古纪录片,里面考古工作者的形象似乎和钟意平时安静温柔的样子完全不相符。
她有点感兴趣地问,“为什么喜欢这个?不会觉得很辛苦吗?”
“是会很辛苦。可是我觉得没关系。”
“而且,不用和很多人打交道,面对的都是已经消亡的人或事的话,感觉会很安心。”
钟意慢吞吞道。
其实她曾经真的有认真地考虑过。
只是因为后来她知道,无论想再多都没有用,也就慢慢把梦想埋掉了。
“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太复杂,充满了很多我不喜欢的未知因素。”
“相比起来,过去的事情更确定。”
安静的夜晚,钟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勇敢而清晰地向林岁剖白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林岁很高兴。
钟意一直都有很多秘密。
她不太开口,只默默地为她提供帮助,林岁也不是很能猜测她的平静下面都深藏着什么。
但这一刻,她觉得离钟意更近了。
“感觉是很了不起的梦想。”
林岁说,“希望你可以实现它。”
“……”
钟意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后小声说,“不可能的。”
“作为钟家的女儿,我没有任性的权利。”
“那作为林家的女儿,你应该有这个权利。”
林岁突然说。
钟意怔了一下。
如果钟意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他们肯定也会同意的。
林岁想,他们不是那种会看就业面,看未来赚不赚钱,看好不好在相亲市场上找对象的父母。
“……”
钟意沉默很久。
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她看着黑暗里,对床的林岁,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最终轻轻说,“姐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