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那一天,盛罗顶着一头黄色的头发从他的眼前经过。
从那一刻开始他矫揉造作的秩序就成了粉尘,可他固守在废墟里,鄙视着又渴望着。
就像他对那一盒饺子。
那一盒饺子如何能说话,也会异口同声地骂他是贱人吧。
“你采访盛罗,只会听见她云淡风轻地讲一些小事,好像她一直过得很轻松,其实根本不是,不如你来听我讲,听我给你讲讲她原本应该有的一生是怎么被人一点点毁掉的。有人丧心病狂,有人恩将仇报,有人冷眼旁观……最幸运的一个人和她结了婚,却又伤害她。”
他说着这些话,却没有看向那个记者,他一直看着盛罗。
终于,在他的注视中,盛罗动了。
女人放下了自己的导盲杖。
“陆序,我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你说你疼。”
饭店里带着广式茶楼特有的琐碎嘈杂。
盛罗的声音却清晰地仿佛是趴在了他的耳边低语:
“我却在想,你蒙上了眼睛所受的苦才到哪儿?你瞪着眼珠子一点点看着的,你不也无视过么。”
“我不需要有的人突然想起来我也是疼过的。你现在想起来了,好像特别了解我了似的,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说你要追我,你用什么追我,那颗我根本看不上的心么?”
很突兀地,此时的盛罗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那天,她中午的时候给陆序送去了饺子,夜里她等到了十点,却连对方的一个电话都没等到。
她抱着太阳花的抱枕坐在床上,却只能笑。
每当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了新的希望和希冀,却总是会被夺走,她让自己习惯,也让自己面对。
“不过是又一次辜负……而已。”
她对自己说。
……
白胖胖的饺子萦着新面粉的香气,从大漏勺一个一个地跳进了盘子里。
盛罗抓了一头蒜攥在手心,端着两大盘饺子走出了厨房。
“陆香香,你吃韭菜饺子是蘸蒜泥儿还是蘸酱油啊?”
“一点醋就行。”正在算账收钱的少年抽空回了她一句。
盛罗哦了一声,没一会儿又端了两碗饺子汤走了出来。
今天的饺子是姥姥调馅儿,姥爷和面,大伙儿一块儿包的,元旦好歹是个节,当然得吃顿饺子。
切成丁的肉用酱油和花生油锁了底味儿,再拌上半个指甲那么长的韭菜,还放了泡过水的海米,光是看着馅儿就让人觉得能鲜掉了眉毛。
她姥爷做饭不行,力气却是有的,和出来的面擀成皮子又软又吃劲儿,包多大的饺子都不怕破了。
今天过节店里人少,过了五点姥姥就让两个帮工都回家过节了,跟中秋那天一样就剩了他们一家三口和陆香香。
陆序收好了钱,又收了一桌的空盘子,急忙忙地来端菜,却只剩一盆凉拌猪头肉了。
“赶紧去吃饭喽!”盛老爷子推着他。
陆序走出厨房,正碰上盛罗的一个笑砸了过来。
却不是在笑他,而是美滋滋地跟他说:
“陆香香,这饺子一看就是你包的!哈哈哈!”
看着那个形状奇异仿佛被人打了一拳的饺子,少年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放下凉菜盆,他看向门外,皱了皱眉头。
透过玻璃窗他能看见门口有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一个孩子,正认真打量着他们的小饭馆。
陆序迎了出去:“您好,我们这是自助炒菜,十六个菜轮换的时候十块钱,没有十六个菜的时候八块钱。包饭管够。”
看着过分俊俏的少年郎,女人被吓了一跳。
“啊……我……我就是看……”
手指瑟缩了下,女人支支吾吾地小声说:“我看你们这牌子上写,三岁以下孩子免费是吧?”
“对,您带着这个孩子吃……”
陆序还没说完话,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陆,去吃饭,这交给我。”
看着罗奶奶罕见地出来招呼客人,陆序后退了一步,棉布帘子落下,把冷风和人都挡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棉布帘子掀开,罗奶奶领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小心地看着装满了热菜的架子,小心翼翼地盛了半碗饭,又舀了一点蒸蛋。
看着那个女人的不只陆序一个。
已经往嘴里塞了半盘饺子的盛罗站了起来,去后厨房盛了一碗热水。
“不好意思啊,我们店今天人手不够,没有热水了,只有饺子汤,您别嫌弃。”
“不不不……”蹲在角落里给孩子喂饭的女人连连摆手,又哪里争得过盛罗?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饺子汤,看了好一会儿,她端起碗喂孩子喝了两口又放下,又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那个装了饺子汤的碗,终于又端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