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教皇却抬起那只没有腐的手,轻轻地按住了希泽。
他平静地交代着后事,“不用试了,我知道你的时间回溯的极点,你无法将我的身体恢复到没受伤之前。而且我的身体里藏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到时候记得把我的尸体丢到深渊里面,不然会给西塔城带来麻烦的。”
希泽低着头,明明教堂内没有风,那头浅金色的头发依然微微颤抖着。
正如教皇所言,他做不到。
他无法带眼前的这个人回到更早的时间,只能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被死亡吞噬。
“既然你早就想好了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回来!”希泽猛地抬起头,此刻,他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虚假而完美的笑容,眼中唯有绝望。
“连撒斯姆都知道私下与我合作,为什么你不选择信我!如果我在,如果我早点回来,哪怕只是早回来半天,你也不用死!”
“死”字一出口,希泽的声音突然就哑了下去。
而教皇倒是宽和地保持着笑容,他低头看着希泽,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直到死都没有留下什么,比较庆幸的是,我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接下来西塔城恐怕还会迎接更大的麻烦,其他三座塔城都有覆盖整座塔城的古地精魔法阵,但是地精们可不愿意给神国的走狗留下这种屏障,所以唯独西塔城没有。”
“其实和他们认为的一样,我最擅长的的确是守护魔法,我在西塔城留下了一道神级魔法阵,以后由你来开启它再合适不过了。”
“我还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你推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而现在这一切只差最后一步,希泽,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
教皇声音镇定对自己的继承者道。
“现在,把那顶教皇冠冕给我吧。”
从希泽手里接过那顶闪烁着低调而华丽光辉的冠冕之后,教皇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当你戴上这顶冠冕的时候,你便是光明教会的下一任教皇了。”
教皇顿了顿,看着跟前这个瘦削苍白的少年,他是如此年轻,年轻到教会从未有过这么稚嫩的继承者。
“但是戴上它以后,或许你会成为下一个我,所以……你要怎么选?”
最终的选择题落到了希泽的面前。
他沉默着,眼中倒映冠冕璀璨的光芒。
然后,少年低下了头。
这是一场只有孤独寂静的加冕礼,少年站在他的老师跟前低垂。
沉甸甸的重量,落到了希泽的头顶。
光明教会的又一位教皇就此诞生。
做完这一切后,教皇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终结了。
教皇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声音越来越微弱:“当教皇的这数百年对我而言确实裨益良多,尤其是,我也学会了他们当年造神的手段。”
“黑夜越是漫长,第一缕降临的光就越是被人期待,越是显得明亮。希泽,被捧上神座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戴好你的冠冕,拿起你的利刃,去书写你的传说吧。”
他带着笑容对希泽如是道,然后将手中的权杖缓缓举起,像是想要将它递给希泽。
希泽下意识地抬手接过权杖,然而下一刻,教皇突然往前一步,坚决又坦然地迎着那根权杖走了上去。
权杖穿透□□时,竟然毫无阻碍,教皇的血肉早就被黑雾腐蚀得像是一滩烂肉了。
那一瞬间,本就支离破碎的身体终于等到了解脱的那刻。
希泽的手无力松开。
在黎明来到前的最黑暗时刻,他重重倒在了高座之上,双目闭合,神情宁静得好似只是陷入了沉睡,教堂内,暖色的烛光斜斜落在教皇身上,在后方的圣洁白墙上映出一道永恒的剪影。
也就在这时,紧闭的教堂大门缓缓打开。
黎明的第一束光划破天穹,也照亮了那边的两道身影。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信徒们不敢置信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一幕,所有人都发现了被双月权杖刺穿胸膛的教皇,也看到了沿着他的胸膛流淌到高台下的那蜿蜒的黑色血液。
“教皇陛下……这是陨落了吗?”
“什么教皇陛下!难道没有发现吗,他身上的血液都是黑暗的,还有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他真的是投向黑暗之神的信仰了!”
“可是他为什么死了?教皇不是大陆最强大的法神吗?”
“是希泽大人!是光明神将力量传承给了祂的后嗣,让叛神者遭受神罚了!”
“……”
在这些狂热的目光中,那位曾经跟在教皇身后的白袍主教垂下眼眸,将所有的痛苦和悲怆压下,高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