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眼前的却不是那两轮美好静谧的双月,而是如长夜般的黑暗迷雾。
这里的迷雾是神使主动召唤出来攻击教皇的,它们远比深渊之中弥散出的普通迷雾可怕,此刻的它们如一群黑暗湿腻的毒蛇,游走在教皇的周身,不断侵入他的体内。
若换成之前,教皇是能够用空间法则的力量来隔绝一切的。
然而现在他身边早就没有任何屏障了,而他尚能使用的最后一丝空间法则的力量,也用在了深渊之上。
此刻他的纯白法袍早被庭院内缭绕不散的迷雾浸成灰黑色了,连他的面容上也笼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他抬起手,虎口处破碎的伤口正缓缓地往下淌血,只是里面的血液却不是正常的嫣红,而是透着黑的乌红,而那些黑雾就像是寻到了猎物的怪物,正顺着这道伤口拼命往他体内涌入。
“不能让它们散出去……”
教皇喃喃自语。
这些迷雾一旦泄露出去,恐怕会让整个西塔城的人都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
在黑暗之中,精疲力竭的教皇缓缓将自己受伤的手凑到嘴边,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比血液流动更快的,是那些黑雾涌入的速度,没有了空间法则作为屏障,也没有一道普通的魔法护盾,教皇对它们彻底放开了防御,主动吸取起那些迷雾。
一股接一股的森寒感涌入体内,伴随的是血肉被侵蚀掉的痛苦,灵魂被腐蚀的晕眩感。
据说,深渊的迷雾会让人产生幻觉,放大一切负面情绪,再将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
周围的迷雾逐渐淡去,而教皇的瞳孔却逐渐涣散。
恍惚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聪明且意气风发的少年。
在画满宏伟传说的花窗长廊内,少年与他的老师并肩同行,他们前行的影子被初升的阳光映在另一侧的白墙上,像是烙印在上面的另一个传说。
此刻的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是否要牺牲少数人拯救多数人的讨论,这是一道选择题,而这个聪明的学生在所有选择题测试中从未选错过。
“……所以呢,你怎么选?”老师突然停下脚步。
少年的脸被庭院外的光照得很亮,他飞扬的眉梢眼角都像是染上了金灿灿的曦光,亮得惊人。
“如果真有那天到来,我会挡在灾难前方,保护所有人的。”
“……”
幻象像是潮水般褪去。
教皇闭了闭眼,将体内涌出的无数负面情绪压了下去。
庭院内的那些没有继续维持的空间壁垒终于支撑不住,无声地溃散,而被封禁在这座庭院中的黑雾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下的那一丁点再飘散出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了。
风簌簌地吹着,带着一丝倒春寒的凉意。
教廷中所有人都撤离了,此刻的西塔城虽然没有了深渊的威胁,但是之前涌出的魔兽、被魔兽所伤的信徒,还有被迷雾影响失去理智的普通人……这些麻烦依然像刀似的悬在西塔城的头顶。
但是总归来说,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象征着教皇地位的权杖不知何时被取出了。
教皇握着权杖,身上的寻常白袍也换成了代表光明教廷最高地位的华丽长袍,除了面容苍白得过分外,他像是一点儿也没有经历痛苦和折磨。
他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被深渊切割为两半的光明教廷,最后收回了视线。
他微微一笑,像是无数次的清晨漫步般,神情如常走过这条破碎的历史长廊。
是时候画下句点了。
……
西塔城一角。
深渊的突然缩小,让原本都立好遗嘱做好战死准备的狮鹫骑士们又满血复活了。
其中尤以库查兹蹦跶得最欢。
真切地从魔兽口中死里逃生了一回,库查兹这次又多了许多谈资,虽然没死但是重伤的他此刻正躺在一处紧急避难所内,拿着传讯卷轴没完没了地骚扰同僚——
“没有在战斗的都出来啊,我再仔细给你们讲讲我是怎么弄断那两只魔兽的爪子的。”
“还有之前是哪个小子说我长得丑的?仔细看看再发言行吗?”
语罢,库查兹不忘配上自己最新的死亡角度自拍照。
“……”
回应库查兹的是接二连三的魔法烙印断开联系的信号,除了还在打架没空看传讯卷轴的,其他小队长都默默地选择屏蔽掉库查兹的讯息了。
库查兹是完全不知道脸皮二字怎么写,他又挨个把人给邀请回来了。
“别走别走,现在西塔城正是特殊时期,大家在一起方便我下达指令。”
“还在的人快把他们给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