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郎君正是苻谏,他脸上含笑,眼里藏着几许让人看不透的暗色,看了她两眼,称呼一声卫郎君,也不多说话。
丁家郎君席间叫了两个伎子抚琴吟唱作陪,闲聊说笑许久,都是各地风貌和诗词文章,倒也宾主相宜。卫姌发现那位张家郎君寡言少语,偶尔丁家郎君问了他才说两句,但言语极有见地。他坐在那儿气度非凡,不像是敷粉追求风雅之人,卫姌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他身上隐隐有种与桓启类似的感觉。
苻谏忽然扭头看过来,道:“卫郎君有话要与我说”
卫姌暗地里打量被他发现,略略有些尴尬,这一刻突然记起件往事,会稽与山阴相邻,她前世所交妇人之中,有个嫁至会稽士族的张氏女郎,未曾听她提过家中有这么出色一个兄弟。她道:“张家三郎与我兄长交好,不知他如今可好”
苻谏神情自若,道:“我家三哥去宁都为官,一切安好,劳卫郎君记挂。”
卫姌笑了笑,时隔太久,她也记不清前世那些细节,依稀记得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便不再疑心。
喝了几盏茶,伎子又换了曲子弹唱,忽然杨昀的声音传了进来,说有急事。丁家郎君立刻让他进来。杨昀在卫姌耳边轻轻说了两句,卫姌听了,起身告辞离去。
丁家郎君将人送到门外,看着牛车启动,回来招呼苻谏继续玩乐,又叫仆从赶紧换酒来。苻谏见卫姌中途离去,心下正有恼意,他还想趁今日好好观察卫姌看是否还有机可趁,只是这卫家郎君,看着文弱,倒是个聪慧机敏的,刚才还试探了一回。
他想着,似随口道:“不知何事走那么急”
丁家郎君刚在门前听仆从提起过,笑道:“是桓将军入城,叫卫郎君家去呢。”
苻谏心道:出兵在即,桓启还抽空回来见这个兄弟,外面那些传言还真不假。他暗自盘算一番,眸光也沉了下去,再没有别的法子,还是只能在卫家郎君身上打主意了。
卫姌坐着牛车回家。桓启已梳洗过换了身衣裳,坐在堂屋里,仆从很快送了热汤来,他拿起喝了两口,见卫姌回来,问道:“怎么跑去丁家了”
卫姌道:“丁家郎君邀去饮茶,说些闲话。”
桓启拧了下眉,见她脸上白里透红,气色不错,便没说什么,只道:“我这两三日就要走,你要想出去散散心也行,别走远了,在外不许饮酒。”
卫姌连连点头。
桓启见她乖巧模样,心下欢喜。昨日桓温带着大军已到了漳水,大军汇合,稍作休整就要开拔。战事一起,短则三五月,更长就说不定了,他惦念卫姌,一整夜没睡好,今日清早与桓温又商议一番出兵细节,等出了营帐,桓启这颗心仿佛被火燎了一般,他心里实在放不下,把几个将领吩咐几句,他带着几个亲兵,快马加鞭就入城来,想着离开之前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卫姌。
桓启治军严明,出兵前还为私事奔波一趟以前从未有过,一路疾驰,他胸口仿佛被什么充实着,滋味难以言说。此刻见着人了,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直到卫姌觉得烦了,他才挪开眼。
仆从这时送了一桌饭菜过来,桓启自知不能留太久,进门时就让人准备吃食,等着和卫姌一起用饭。他吃得有些快,又嘱咐了些话。卫姌听得多了,半晌才应一声。桓启揉了下额角,见她态度敷衍,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道:“你这没良心的,就没句好听的说了”
卫姌也知道战场最是凶险,刀剑无眼,她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道:“你自己小心。”
桓启不算满意,但还是笑了笑,放下筷子,净手之后就站起来,道:“好了,该走了。”
卫姌起身送他到门外。
桓启笑意收敛,脸上一片沉肃,看了她半晌,见仆从侍卫都在侧,他手指轻轻一捻,到底什么都没做,翻身上马道:“快进去吧,你身子骨弱,少吹风。”带着人马如风一般走了。
卫姌转身回去,心中对这一次北伐战事也有揣测,以桓启这样不同与前世的变数,或许真能夺回洛阳也不一定。她对桓启心存怨气,但对他的本事却从不怀疑。
第二日卫姌正想着要给家中写信,忽然听见外面喧哗声。
她抬头朝外望去,婢女带着两个仆从从外面走来,道:“小郎君,丁家出事了。”
卫姌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婢女扭头朝身后看去,两个仆从走上前,道:“我家郎君生了急病……”
仆从脚下不停,卫姌觉得两人已离得太近,当即喝止,这时忽然见其中一人抬头,露出张家郎君的脸,卫姌头皮一紧,心跳如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