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谏心里清楚,晋国朝廷真能带兵北上的人没几个,桓家先有桓温桓冲,如今又多了一个桓启。
他自幼就比别的孩子生得高壮,力气也大,于习武练兵上有长才,朝里内外都夸他为苻家狮儿,不想在晋廷这种追求阴柔靡靡成风的地方,还能有桓启这样能与他相当的人物。
侍卫几个都等着苻谏拿主意。苻谏将进城来所见所闻想了又想,决定冒险以山阴张氏的身份去接触城中士族。他们这样一行人要混迹在百姓之中实在太难,若要前往汉水,还需借助本地士族之力。
近随听了慌忙道:“殿下太过冒险,若让人看穿,难以脱身。”他说得委婉,实则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必然是死路一条。
苻谏轻轻摇头,“此地与山阴相隔甚远,身份不易被揭穿,如今大军就在城外,随时就要起兵,我已是等不起了,这个险必须得冒。”
拿定主意,苻谏立刻就带着随从前往本城一户丁姓士族家中,递上拜帖,假借山阴士族身份求见。丁家见他言行举止,就知是富贵出身,家中两位郎君出来相见。苻谏推说是去山中拜访名士,出来时走错了方向,来到此处。
丁家郎君笑道:“张兄雅人高致,不拘俗礼,既来了此处,就住我家中,万莫推辞。”说着就叫来仆役收拾别院。
苻谏淡淡笑着道了声谢。
丁家郎君与他谈了一会儿,只觉得苻谏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越发热络起来。丁家在漳水只是下品士族,而会稽山阴等地高门士族众多,虽说张家声名不显,他也有拉拢些关系的意思。
苻谏见聊得多了,便问起城外大军的事。
丁家郎君道:“桓家将要起兵北伐,前两日就到了,张兄不知,这里离汉水近,所以大军必须从这儿过,不过桓家治军严,不会入城来,等几日大司马到了他们就该走了。”
苻谏道:“实不相瞒,山阴那里几十年未见战事,我还是头一回见这般阵仗。”
丁家郎君笑道:“江南之地太平安宁,确实与我们这儿不同。”
苻谏不着痕迹又问了些桓家带兵是谁,带兵多少等话。
丁家郎君半点没有起疑,便是他们私下也会议论桓家这次出兵的事,山阴来的士族从未见过大军行进,有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丁家郎君所知也不多,只能将听说的桓家私事说给苻谏听。无非是大司马桓温似有意换世子,倚重桓启等传闻。
苻谏没听见军情,也不觉失望,听了一脑门桓家的事,把桓熙桓启之争记在心中。
这时又听丁家郎君道:“对了,桓将军将他表弟也带来了,就住在城里。”
苻谏眼中幽光一闪,“桓将军表弟”
“江夏卫氏子弟,卫琮之名你可听过”
苻谏根本没听说过,听丁家郎君口气竟是名气不小,他做出思索的模样,“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丁家郎君嘿嘿一笑道:“人称玉郎,这一年名声大噪,都说他是当世少有的美郎君。”
苻谏一听,与战事无关,便不在意。又与丁家郎君聊了一阵,这才去休息。
这夜苻谏躺在床上,将丁家郎君安排服侍暖床的美婢遣走,他身处晋地,不敢放纵,万一睡着时呓语暴露身份就会惹来杀生之祸。苻谏瞧着魁梧健壮,实则极是心细如发,如今又格外谨慎。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丁家郎君便带着苻谏在城中逛了一圈,又说过几日出城去游玩。
苻谏说既来了兴致,何不这两日就出发。
丁家郎君道:“家中长辈多有嘱咐,这几日不妥,还是等桓家带兵走了再说。”
苻谏心下微微一沉,道:“何不相邀卫家郎君”
“张兄说得是,他一来我就想去邀他出来喝酒饮乐,我们士族子弟不都如此交往。可听说桓将军极是爱护这个兄弟,走到哪带到哪,也不许旁人带歪了他,还是等些日子再看看吧,我也想瞧瞧,这难得一见的美郎君到底是何模样。”
苻谏眸色暗了暗,翌日又虚度一天,丁家郎君叫了人出来饮酒。苻谏酒量极好,这日却装作不胜酒力,等随从将他从宴客的堂屋扶出来。苻谏在屋中猛然睁开眼,目光刀一般犀利。他招手让随从上前,低语几句。
随从点头,很快找了一身玄色出来。
苻谏为不惹人疑,只带了随从和两个侍卫来丁家,其余人还留在城西。他在丁家两日,发现丁家这样的下品士族根本帮不上忙,今日他撺掇丁家将卫琮约出来,丁家也是不敢,话里话外都是等桓家起兵离开之后再去联络。
苻谏腹诽这些晋国士族庸碌无能,整日饮酒作乐,对城外大军的情况半点不知,着实一群酒囊饭袋。他心头不屑,想着日后秦地修养民生,迟早渡江而过,吞并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