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歆叫来仆从吩咐几句,很快就有几个投壶被仆从拿来,依次摆放在地上。
原本的投壶距离席间不过两丈,此时仆从把壶依次摆开,每隔半丈一壶,最后却有一个瓷瓶,被仆从拿着直接放到楼下。
几个士族子弟倚拦去查看,也不顾夜风寒峭,远远只见地面上一点雪白,凝神细看才依稀看出是瓷瓶瓶身。
邓姓子弟很快败下阵来,罗弘稍好些,挨到二楼最远一个投壶才偏出。卫钊和桓歆前后将羽箭全投入壶中。众人看热闹不怕事大,当即蜂拥至围栏处,让他们投楼下瓷瓶。
那是个细颈瓶,瓶身只巴掌大小,瓶口更小,眼看着只能容进一根羽箭。
卫钊和桓歆凭栏而立,众人看着他们两个都不出声,气氛安静而紧绷。
卫钊手中捏着羽箭,看向桓歆,嘴角擒着一丝笑。
桓歆冷哼一声,手腕用劲,羽箭飞出,抢先对着细窄瓶口直射而去。
卫钊扬手一甩,同样羽箭如电般射出。
他扔出的羽箭几乎发出了破空的轻啸声,后发而先至,越过前面飞箭两寸的距离,直射入瓶。桓歆的箭头落后,叮的一下击中瓶口,却因没有容纳的余地而弹了出来。
席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这番技巧腕力与眼力两者兼容才能做到。
罗弘脱口而出:“好,技高一筹。”
桓歆薄唇紧抿,手紧抓着木栏脸色比夜色更沉。
士族子弟如今最讲究风度,他很快意识到,松开手指,转身对卫钊勉强一笑,“好准头。”
卫钊仍是慵懒的神情,含笑道,“运气好些罢了。”
在座人等都是豫章本地大族,地地道道江右子弟,历来都是崇文,但投壶风雅,且刚才那一中堪比百步穿杨,众人无不服气,交口称赞不已。
桓歆也笑,带着几分冷意,“听说卫氏世代工书,却不知还有这等手劲和眼力。”
卫钊接过歌伎送到嘴边的酒,道:“书法一道,不也就眼与手,二者不可缺一。一法通,百法通,如是而已。”
众人乍一听就觉得新鲜,再一想还真有些道理,笑闹好一阵。
罗弘道:“敬道今日可出尽风头,你看几个娘子,目光灼灼,如饿狼见肉。”
几个歌伎柳眉横竖,与罗弘一阵打情骂俏,都道他嘴里没个好词。
以唇咬杯的歌伎身躯贴在卫钊臂旁,柔软之处撩人心弦,她声如蚊吟道:“妾擅曲,愿为郎君彻夜而歌。”
卫钊笑着摸她的脸,“佳人盛情本不该辜负,但婶娘幼弟都在驿舍,吃完了酒就该回去了。”
歌伎咬唇,含情脉脉地望着卫钊,又主动为他斟酒。在风月场里混了多年,她还真练就一双利眼,满座的士族子弟,唯有眼前男人让她眼前一亮,觉得不同寻常。
熊氏兄弟在和桓歆说话,劝慰道:“别理他,安邑卫氏如今不过末流,便是他封了建武将军,又如何能与叔道兄相比。”
“投壶小道尔,又如何能当真本事。”
桓歆听得心烦,豁然起身,说了一声“不胜酒力”,就离开席间。走到楼梯处回头一看,众多士族子弟围着卫钊。他眸光沉了沉。卫钊没来之时,众人以他为首。卫钊却好似自有一股豪爽霸气,短短一席酒就让江右子弟兄弟相称,无人不服。
桓歆到了楼下,被冷风一吹,酒劲却涌上来,两颊泛着熏红,又被脸上的脂粉盖了下去。
桓家两个仆从最是机敏,立刻凑了上来,问桓歆是继续喝酒还是回去。
桓歆听见上面传来歌伎弹唱,心头一阵烦躁,拔腿就离开灵犀楼。
仆从牵了马车来,桓歆眼睛一瞪,让他牵马来。
等马来了,桓歆骑马,仆从赶车,又叫上桓家侍卫紧随其后。
桓歆一身酒气和燥郁,仆从已知刚才楼里发生了什么,嘴里骂道:“这卫氏子真不识趣,竟与郎君争锋,难道不闻桓氏之名。”
“聒噪。”桓歆一马鞭抽了过来,直中仆役肩膀,疼地他辔绳脱手,摔倒在地 。
桓歆怒道:“你道我不如他,只能以势压人。”
仆从知桓歆最是脾气暴躁,且喜怒无常,不敢喊痛,跪地求饶。
赶车的仆从在后面停了下来,有些不忍,忽然道:“郎君可知令元也到了豫章。”
桓歆转过脸来,“在哪”
仆从道:“在驿舍,她跟卫氏郎君来的。”
桓歆原本怒气勃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两个仆从蜷缩着身体不敢发声。
桓歆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道:“走,回驿舍,把那个婢子给我捉来。”
仆从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劝。
驾马车的那个颤巍巍道:“郎君……”刚一开口就对上桓歆阴沉的仿佛要择人欲噬的目光,立刻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