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卫姌瞥到城门上迥劲有力的大字。
天气寒冷,进出城门的人仍是很多,可见豫章之地物阜民丰,是江州最繁华的地域。
卫钊和侍卫骑马前行,民众见了纷纷让开。这个年头能用马的,不会是普通出身,唯有士族。
卫家侍卫快要行至城门,背后忽然听见有人惊呼。门前正等候入城的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辆双辔马车疾驰而来,马蹄奔走如雷,溅起泥屑无数,朝着城门靠近,丝毫不见减速。
如果卫家车队再往前,后面马车就要直撞上来。卫钊挥手示意原地不动。那马车如一阵风刮了过来,终于到了城门才稍缓,守城军士只远远看了眼就让行。
在众人注视下,马车进城,离得近了,从车厢内传出阵阵女子嬉笑的声音,分外引人好奇。
卫姌目睹经过,猜测马车应属本地豪族,才让守城军士不查不问,轻易放入。
轮到卫家车队,军士也只问了一句,知道是来自江夏的士族卫氏,立刻放行,并无二话。
入城后先到驿舍安顿住下。这里的驿舍也是沿途所见最宽阔奢华的,进门正堂就烤了火盆,有暖风扑面之感。驿舍大,所住的人也多,本朝驿舍不禁商旅,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
驿长前来安排食宿,普通商旅住一楼,士族官员住二楼,泾渭分明,两不相交。
卫钊等人在驿长引领下上楼,三件房间只两间在一起,还有一间则在后堂最内侧。卫钊问缘由,驿长指着居中一间道:“桓氏郎君三日前来到本驿,这是他的房,这两日他甚少回来,只留两个仆役看管,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另有住所了。”
士族子弟交游广阔,到了一些地方,由本地豪族招待也很正常,何况桓氏是四姓门阀,本地愿意招待他的家族不知凡几。但他就算宿在外面,驿长也不敢把他的房让给别人。
杨氏的病不宜见人,单独住在最内侧。卫姌先去看往母亲,兴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这一路上杨氏都没有发病,只是有一日,她抱着褥垫,口中低声唤着“琮儿,姌儿”,让卫姌一整日都伤心低落。今日杨氏精神尚好,下牛车时闻到一阵食物香气,她主动问小婵是何物。
原来是驿舍对面铺子卖的细环饼,以蜜调水溲面,油炸至金黄色,极是脆美可口。
令元道:“妾去为夫人买一些回来。”
这时仆从都在忙着落脚安顿,令元心想铺子就在街对面,离得不远,只需走几步就到,又能讨主家的好,便主动请缨。
令元到细环饼铺前,不少人因她貌美投以目光,她并不露怯态,落落大方,买了两份细环饼用布包好转身要走,忽听身后有人喊了声,“令元。”
这声音极耳熟,令元回头,看见一张年轻仆从的脸,她面色微变。
仆从快步上前,“你怎到了此处,可曾见到郎君”
令元看他只有一人,松了口气,又暗暗警醒,神色极平淡道:“我如今是江夏卫家的婢子。”
仆从道:“我已听说,是老夫人将你赐人,郎君得信时你已经离了家,他回护不及,极是懊恼,郎君说了会去卫府将你要回……”
令元脸已经沉下来,一双眼瞪着他,目光冰冷。
仆从心惊,“你怎的了郎君如此待你,真是一片赤诚……”
令元面露不虞,“过去种种,皆成往事,我现在的郎君是江夏卫氏二郎,你休要再胡言乱语,我本是老妇人所赐,桓家岂有要回之礼,你口中的郎君莫非要驳老夫人之命”
仆从不及她口齿伶俐,讷讷无语,只是眼珠瞪地滚圆,“你……”
令元欲走,眉宇轻拢,想了又想觉得不妥,转身又走回来,“今日之事不用告诉桓家郎君了。”
仆从冷笑,“你怕了。”
令元手里托着细环饼的布包,掠了他一眼,笑道:“你知你家郎君脾气,最是容易惹事,他若惹事,你必遭罚,我家郎君深受临贺郡公赏识,若是桓家郎君与我家郎君发生龃龉,罪责都在你多言,临贺郡公可会饶你。”
仆从闻言大怒,气得脸色涨红。
令元扔下一句“你好好思量”,然后离开铺前,进了驿馆。
仆从咬牙切齿,对着令元背影啐了一口,可回头想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令元把细环饼买了回来,先拿给杨氏卫姌,其余再分给婢女仆从吃。
卫姌坐在书案前练字,卫钊走了进来,说刚才有故交知晓他到豫章,派人请他去赴宴,今晚许要晚归。卫姌放下笔,侧过脸来,只见卫钊身着玄色绣兰草长袍,腰束宽丝织锦,鎏金扣带,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起,高大而挺拔,与时下流行的柔弱之美截然不同,却如山岳之耸拔,气势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