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阮珏,轻咳一声道:“梦里的事是真记不清了,或许有或许没有罢。”他似是不愿提起阮珏,沉吟片刻,又道,“许是我梦里见过你,所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
其实何止是熟悉,还让他很想去亲近。
卫姌惊疑不定,听谢宣这样说,倒像也曾有过前世记忆似的,但他又说全忘了。卫姌先是疑心,但再往深想了想,若他真记得清楚,等于有了预见的能力,以谢阀的权势,现在应该开始独占先机了,就她这些日子观察,朝局并没有什么变化。照这样看,谢宣说忘了应该是真的。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
谢宣道:“有道是梦能通玄,或许真是一世已过,我却无缘窥见。”
卫姌心底一声冷笑,心道若是让你把前世记得清清楚楚,老天才是不公。
谢宣见说开了,卫姌似乎也感兴趣,正要再说什么,这时一个仆从走来,站在不远处,躬身对谢宣喊了一声。谢宣让他过来,那仆从却不动,道:“请郎君挪步。”
卫姌只听这一句就知道情况有些不一般,谢宣走过去,低头听仆从说了两句,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刚才说笑的模样,敛了神色,对卫姌道:“我去去就来。”便跟着仆从走了。
卫姌心中好奇,目光一路尾随,见仆从引路,两人从花园小径离开,其他赏月饮宴的人并没有注意。
卫姌只犹豫了片刻,拔腿就跟了上去。她有意缀在两人身后,隔着有些远,能看见的只有背影,幸而谢宣穿的是月青色,在黢黑的夜里也算鲜明,一路都没丢。两人拐了好几道,已经远离刚才的园子,接近行宫深处,那是皇亲内眷的居所。
卫姌不禁猜测,难道是阮珏相邀,把谢宣叫了去
但这念头闪过,她又觉得不像,虽说如今男女大防没有这么严苛,但若是挑在琅琊王举宴这日把人叫去见面,也太过荒唐和冒险。
卫姌正想着,抬头看见谢宣和仆从已经进了一个院子,门前有宫人提着灯笼等候。
不能再跟上去,卫姌叹了口气,转身要回去,这时眼角注意到园里一座假山石,有两层楼那么高,上面还立了个小亭,她看了眼距离,若是在山石顶上,应该可以看到院里的情形。
卫姌咬了一下牙,都跟到这里了,看一眼再走也不迟。
假山石周围漆黑一片,没有灯火,倒是上面小亭中央吊着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光影也晃动不休。
她绕着山石走了一小段,摸黑找到往上的石阶,顺着上去,很快来到山石顶上。
卫姌找准方向,朝刚才那处院子看去。
刚才她还有些担心谢宣进了屋内,要等许久才能看到人出来。这一俯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谢宣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院子里。另一边,徐徐走来三人,瞧着是一主两婢。
卫姌又在亭中调整方向,才算看到那个女子——居然是琅琊王妃王穆之。
她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邀谢宣来的人居然是她。
又看了一会儿,院里的两人在说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身体姿势就知两人并没有什么私情。要知道世上男女真有私情,背着人相处时肯定会露出痕迹。
卫姌心想除了私情,两人还有什么关联,这一想还真有,在桓氏给朝廷的重压下,王家和谢家已经有了联手之意,几年之后,两家在朝堂上已经算是结盟,互为倚仗。卫姌想的入神,被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立刻心生退意。再留下也毫无意义,在园子里离开的时间太久会被人察觉。
她摸到石阶,下去与上来的感觉不同,眼睛看不清路,又觉陡峭,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才走了几格,转弯处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朝她抓来。
这只手出现地突兀,从黑暗中渗出,仿佛鬼物,这瞬间,卫姌悚然一惊,寒毛直竖。她条件反射抬脚踹去,砰的一声似乎踢中一个人。
此时卫姌在上方,而黑暗中那人在假山石转弯凹处,矮了几格。卫姌受到惊吓,这一脚力气不小,那人身体往后栽去,嘴里喝骂一声。
卫姌大口喘息两下,电光火石之间,她恍然回过神,刚才那道声音是司马邳。
他从石阶摔倒,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刺耳。
卫姌脑中空白一片,过了两息,害怕的情绪才涌现出来。她心跳加速,直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脑中闪过第一个念头是,司马邳不会摔死了吧
天黑石阶又陡,什么可能都有,卫姌心一阵发抖,手脚都有些软,赶紧摸索着台阶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