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番外(77)
池间沉默着,只有轻微的呼吸的声音,过了良久,挂断了电话。
晏嘉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想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原来如此,池间一字一句地默念,原来如此。
原来她压抑犹豫的根源在这里,原来她的心结竟是这样的不可言说。
可是原来如此之后呢?
他平静内敛惯了,此时甚至还能站起身来,搬了把椅子,站在上面,把烟雾报警器旋开,真的在里面拆出了摄像头。
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池间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椅子倾覆,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好,把摄像头扔进垃圾桶。
做完了这些,想起晏嘉禾的性格,又不放心,关了卧室的灯,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果然在盆栽上还发现了奇怪的反光。
池间都拆掉后,关了手电筒,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矜默如常,此时痛极,仍旧抿紧了唇,未发一言,只是恍惚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身体。
他愈发痴迷起来,怀疑是心,从锥出的洞口不见了,他抬手摸了摸左胸,心脏还在尽职尽责地履行它的作用,只是有些艰难,比平日慢了百倍。
还好,池间想,至少它还在,它能证明的,我还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可是,我不是完整的了,池间已经发现了是什么脱离了他的身体,是眼泪。
他一直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径直向下坠去,抛弃了诞生出它们的人,没有留恋那温暖的脸颊,毫无阻拦地奔到了地毯上,洇湿了爱人名下的土地。
池间却固执地不肯眨眼,死死地盯着那潮地,这让他的眼泪更多地落下来。
在这寂寥漆黑的卧室里,只有一蓬蓬的月光涌进来,照到那两个湿润的小圆泊上,如同星辉在陆地的倒影。
镜花水月全无下落,满心绮念过眼成灰,只是空梦一场。
我原本以为你也有喜欢我的,我甚至有了些狡猾的可耻的念头,我以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全部,你就会一辈子都记得我。
没想到我只是个替身,不论我做了多少,你即便想到我,也只是借我去思念那个你真正爱的人。
竟是我不配,不配做你的白月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只是这浅薄无谓的眼泪汇成的小水坑,只能反射天上月光做出低劣的假象,在漫长黑夜里干涸掉也不会在意。
池间倏忽闭上眼睛,不再看了。
嘉禾,我是有尊严和感情的,是一个独立的人格,虽然我拥有的很少,但我把能交付的一切都送给你了,你怎么能忍心欺骗我呢?
如果你的目光已经和你的思想分离,那你过去曾有过的眷恋,我宁可全都不要。
池间在心里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却如同山谷间的回声,只有第一遍最强烈,接着就一阵阵的微弱下去,到最后渐次不闻,无声无息。
平静只有一瞬,忽然那声音又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脑中的每一道沟壑传了回来,比最初更加气势磅礴,内容却变了,喧嚣叫着不行。
不行,不能不要,不能离开她。
他千百份的爱意中,那想要逃离的浮游一念被围堵住,在被包裹的窒息中绞杀了,这一刻他拿出自己全部的冷酷,成为了只对自己残忍的独|裁者,镇压掉了满怀悲伤和不甘的起义浪潮。
你了解她,你爱她,她不是天生的变态,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池间霍然睁开眼睛,迷雾四散,一霎清明。
她尚在落水挣扎,他在旁看见了,难道还有闲心去顾影自怜吗?
如果她爱的是晏嘉乔,那她的路已经不是艰险,而是彻彻底底世所不容,自己一定要帮她,平安、如愿,快乐而永无痛苦。
他不会悔改。
正在此时,晏嘉禾在自己的卧室洗漱好了,满身清冷水汽,她穿着格纹的睡裙,擦了擦头发,推门进来,打算听他说完就回房睡觉。
室内一片漆黑,晏嘉禾随手开了灯,问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池间怕被她看到泛红的眼圈,低下了头,柔软的黑发垂下来,半遮住眉眼,未开口便觉声音会哑,暗暗稳了稳。
“怎么了?”晏嘉禾莞尔笑了,走到他面前,“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不说话了?”
室内灯光明耀,照下来纤毫毕现,彼此只有一步之隔,近得池间能嗅到她身上薄荷味的水气。
池间鼻子一酸,没有抬头,低低说道:“我想问问你,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晏嘉禾笑了,“你就问这个?还能怎么想,你好看。”
谎言,无数的谎言,公然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