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番外(135)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有四个。
第62章 番外三
我从小就觉得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吃了还会再饿,睡了还要再醒,如此辛苦填补一生,到头来还是撒手人寰,倒不如不开始。
我原以为万事皆是虚无,茫茫无着落,然而矛盾的是,真当有人要杀我时,我却又不肯死了,甚至还会不择手段地活。
这一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是求生的本能吗?但我拒绝这种说法,人类进化到西装革履,进化到近乎于神,不是为了回过头去谈本能的。
这太卑贱了,就算是我们这种衣冠禽兽做错事,都不会用本能做借口。
所以这之中一定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独一无二的意义。它能让我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让我能够忍受任何一种痛苦。
我不能漫无目的地散步,没有既定的终点,我就无法前进。我畏惧辽阔空乏的生活,也畏惧不可知的死亡。
我给不了自己为人的意义,于是小乔成为了我的终点。
而在所有无意义的事情里,等待是最可笑的。林意至死也等不到晏青山,我也等不到她抱我。
所以当我遇到那个执着于等待的人时,我是十分诧异的,如果我没见到,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活法。
池间与我正相反,他喜欢散步,我很难体会那种快乐,但我确实知道他是快乐的。
我经常在宝泉山的楼上看他在花园里,有时候驻足观花,有时候望向远处的天际。我看着他的路线,在心里和自己打赌他的终点,偶尔猜对了,大多时候猜错了,因为他总是停停行行,不知看到什么,就拐了一个弯,走到别处去了。
像轻云出玉岫,动静皆宜,来去自然。那是他身上从容平和的快乐。
他的等待也和林意不一样,他并没有在这过程中迷失过,也不是一味地等待。他会在十字路口笑着替人指明方向,看起来忙碌充实,但你知道他脚下所立住的,就是和你约定的地点,一厘不差,也不曾离开。
后来他代替了小乔,成为了我新的意义。如果一切都能止步于此,止步于我的框架里,那我和他的牵绊,会比任何人都深。
但是我没想到,他不愿意放任这种亲密却病态的关系。
他用尽全力把我打捞上来,轻柔地放置在世间万物之中,让我明白我不需要意义的答案,而是人生的答案。
活着就是活着本身,不在终点,而是正在感知的每一时。人不是给自己选定了一个意义之后才上路的,而是在行旅中遇见了当做之事,当做便做了,仅此而已。
接到薛爱的电话时正是周末,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池间每周会到隔壁街区的儿童福利院做四个小时的社工,帮助别人的同时,也赚了一点微薄的额外收入补贴家用。
这一年,我也攒够了一些钱,趁他今日不在,出去买了一对简单的铂金戒指,打算作为过段时间求婚的礼物,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送给他。
薛爱的电话提了两件事,一喜讯一讣闻,最后是一段遗言。
我听完后放下手机,起身慢慢走到楼下,站在了后园一角的椭圆石头前,沉默地注视着郁郁青草下的黄土。
这块石头是池间摆的,他从来敏锐,我将程文怡的小竹子埋在这里,许是他发现了草坪翻动的痕迹,不知从哪里捡来了它,悄悄垒在前面,像一块小号的墓碑。
一命还了一命,今日才了结此案,不知道在死后的世界里他们会不会见面。
沈天为的后事是傅连庭办的,我很难想象这一点,或许是他成熟了,也或许是薛爱劝了他。
我明白沈天为转告我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根基,都来源于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审判了一个就是审判了全部,而成了一个,我们这一整代人,也跟着定了结局,谢了幕,如烟云流散。
我其实永远也做不到像池间那样美好,只要我心里属于过去的那部分没有死,沈天为和程文怡就都不会死,等我百年之后,他们会随着我的心一同入土为安。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我们的争斗凶狠,兔子因狐狸而死,我们的悲伤也是真实的,所谓二代,前车从不是明鉴,而是既定的悬崖末路。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我们注定消逝,而消逝注定伤怀。
我忽然想起少年时曾经陪着程文怡旁听过一节国学课,当时课上讲的是《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注》。
程文怡还不太懂,问我是什么意思,我翻着手里的随堂册子告诉她,往大了说是全人类,往小了说是你我这些人。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