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番外(125)
沈天为和晏嘉禾对彼此都太了解了,棋面已经用尽,可是他们当初年少轻狂,决定争斗时谁都没想到,最后放上去的,不是谋略,不是棋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有着爱和理想的普通人。
这一夜在防空室发生的事,池间终其一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他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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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间从病房醒来时,距离渤海港爆炸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董国顺等数人因公殉职,渤海港中心仓库几乎夷为平地,经济损失多达几亿,有关沈天为的物证消失得彻彻底底。
但好在傅连庭还活着,而且除了跌倒躲避造成的皮外伤,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更好的是等一切都静下来,傅连庭在一群尸体中间强撑着挨个摸了摸,那些杀手中间还有几个有微弱的呼吸。
发现这一结果,傅连庭长舒了一口气,他给陈谷打了个电话,随后按住池间身上的伤口,力竭般并排躺在地上,不顾汩汩如河的鲜血浸湿了头皮,疯了一样大笑,笑出满脸满脖颈的泪。
黄泉路前白骨堆,转过槛来金淌海。
前一秒大劫兜头,后一秒泼天权贵,傅连庭岂止要疯,他几乎疑心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眼前所见梦中所有,不过地狱里的乱法幻相。
他为什么要躺在地上,就是不要自己回头,他生怕一回头,会看到自己铁青的尸体,会和自己呆滞的目光相视,会发现此地不过一具迷失的灵魂在发笑。
在这夜海边的港口中,在爆炸废墟余火下的防空室里,活过还是死过,傅连庭短暂地失去了感知,恍若庄生一梦。
董国顺派出去的干警,在较远港区的还未受波及,爆炸发生后反应极快地将港区控制住,在激烈冲突后,拼死拦住了港口消防,只放卫门市消防队进去,这才最终抢救出了傅连庭等人。
一直到今天,沸沸扬扬的渤海港爆炸新闻都已经冷却不少,池间才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
池间在一片光芒中醒来,高级病房三面通透,视野广阔把半个卫门市尽收眼底,初冬午后的斜阳蓬松着,温暖了整个房间。
池间睡了太久了,醒来后精神尚可,慢慢也知道了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
晏嘉禾说了些后续的事:“鲤鱼跃龙门,傅连庭算是跨过去修成真身了。也连带着你,听说他出来后竟然没先跑回燕京,一定要看着你上救护车。”
“真难得,看来他到底还有点良心,记着你救命之恩。”晏嘉禾眨了眨眼,“啧,太子跟前的红人,以后我可不敢欺负你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假意的艳羡,只是故意调侃他。
池间微微一笑,喉咙还有伤后的沙哑干涩,但仍旧费力地开口:“你若这样讲,那我说一句你听不听?”
“听。”晏嘉禾挑眉笑了,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敲了敲扶手,“你说一百句我都听。”
池间哪有这么多话要说,被她逗得脸上有些发热,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有的时候总不放心。”
他垂下眸,落在盖到胸前的白色薄被上,“我总怕我看不到时,你的路又走了回去。”
他知自己渡的是一偏执人,这人禀性实在难改,他生怕自己功成身退,羽化成仙,某日在天上拨开千里白云往下一看,这人又扔了桨弃了船,重塑泥身。
他这样放心不下,即便身中两枪,抢救三十几个小时,昏沉七八日,在不被外人所知的战场无数次独自与死亡搏斗,还是硬撑着一口气舍不得走。
晏嘉禾稍稍敛了笑,他总是不肯让自己轻松些。
她生性深沉,第一次面对爱人间的生死离别,心里有多少的焦虑和祈祷,都习惯性地压回去,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半分也不会显出来。
因此见池间醒了,也只是说些调笑的话,掩饰过去了也就算了,不料他倒借此来逼她,非要她做到些什么。
晏嘉禾停了指尖,目光锁住床上的人,“那就不要看不到。”岑岑笑意背后的阴暗终于浮出一二分,“池间,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所以,你别想一走了之。”
这个人果真不改,二十一年积雪难化,她抓住什么就牢牢不放的习惯根深蒂固,从前是晏嘉乔,现在是池间。
池间温和又无奈地微笑,“所以我想请你听我一句,我这次实在是怕极了,倘若某日我不能再陪你,我希望你还能快乐地活下去。”
晏嘉禾是个商人,商人就是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人。她刚要说什么,但是池间截住了她。
医院外明亮的天光映进病房里,他的面容清澈皎洁,“嘉禾,你要坦诚。你知道病情会反复的,你难道就不怕,这是我的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