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番外(112)
我们一生里会听到很多人说这句话——你就是你。在某时某刻蹦出来,或是文字,或是影视,或确实是身边真诚的目光。
似乎此话一出必定收获感动和热血,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然而这骗不了晏嘉禾,“话术。”
她没有睁开眼,嘲弄地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在谎言与斡旋中成长,她对各种各样的话术是最熟悉的,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铁刃和硫磺的味道。
她难以被打动,难以去信任,同龄人的热情和无畏,她都没有。
晏嘉禾笑着说道:“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是什么,要不要把我的灵魂剖出来称一称,坦诚占几分,勇气占几两?”
“所以这句话真的在乎我是什么吗?”晏嘉禾点明,“不是的,你只想我感动。”
“你看连短短四个字都有它的目的,那我呢?”
她笑起来是种得体的薄凉,并不让人难堪,也不让自己难堪。
她睁开眼,眸光烨烨,轻轻拍了拍手,“我给你卡,去经理那儿兑点外汇吧。我知道你们这种场子,有倒这种生意的。”
男模茫然道:“兑外汇干什么?”
晏嘉禾笑了,“为我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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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池间赶到这家KTV的时候,在走廊看到了严家穆,他靠坐在墙根下,目光灰败地看着眼前。
池间拍了拍他的肩,接着推开了那扇门。
包房里的灯全熄了,暗到发黑,只有电子屏当做光源,他踏进去,像是踏进老旧台式电视机的雪花频道里,宇宙脉冲,光怪陆离。
红色的沙发上有个人裹着白床单,从头到脚地蒙起来。人这样一蒙,轮廓是个长条形。
像一截白色的雨水管。
旁边的茶桌上几个男模在盆里烧纸,如同上坟,火光升腾摇曳,卷着浓烟,但是这家KTV低档到连烟雾报警器都是坏的。
他们交头接耳地切切私语,像是不尽职的守夜家属,看见池间进来也没什么反应,桌上的纸烧一点,更多的是忙着揣进自己兜里。
池间看过去才发现,原来铁盆里烧的不是他以为的白纸,而是各国流通的纸币。
上面绘着那些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所有伟人,而现在,他们都被火焰焚毁,照亮半尺无垠,再化作零星灰烬纷乱飘荡,四下散落于永恒的黑暗。
名与利皆虚妄,生与死无差别。
池间看到这里,恍觉这整个空间愈发扭曲荒诞。
满眼是浓黑和脏红,燥热的火盆和卖|春的男人们,惨莹莹的电子光打在同样惨白的床单上。
她畏生畏死,生性的虚伪已经融合成表演,在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会用盛大的模拟来反复试探。
在这个由她搭建的一号场景中,构成世界的两大基石——物质和精神,都在坠落着消弭,如倾流火,如开地裂。
对于即将崩塌的事物人们总是心怀畏惧,轻不得重不得,进不得退不得。
所以严家穆留在了外面。
所以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前进,要有多少智慧才能安慰?自己能做到吗?
池间扪心自问着,放慢了脚步,踏上一地纸钱余热的岩浆,起落之间浮起飞灰,一路蔓延如黑荆棘,直生长到她的身边。
朝圣要牲祀,如置我于其上,可不可以换回你?
池间轻轻伸出手,揭开了她盖在脸上的白布。
床单下的晏嘉禾眨了眨眼睛,头发因为静电支翘着,冲他笑,“Surprise。”
只这一个单词,池间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洇湿了紧攥着的床单的一角。
晏嘉禾注视着他笑道:“哭什么,不好玩吗?”
“如果不好玩,”她窸窸窣窣地从白布里抽出手,指间夹着两个小包装,“那我们来玩其他的吧。”
两个小包装,一个是避|孕套,另一个外表沾着零星的白色粉末。
“我是自由的,对吗?”晏嘉禾说道。
她对话术运用自如,开口就让人无法反驳。
池间凝望着她,点点头,“是的。”
“你会尊重我的选择,对吗?”晏嘉禾笑着问道。
池间接过那两个小包装,将沾了粉末的那一包投入火盆,“我会,但是它不构成选择。”
接着他对桌边的男模说道:“它快要燃烧起烟了,如果不想吸入成瘾就离开。”
听了这一句话,刚才严家穆动用武力都赖着不走的男模们通通夺路而逃。
池间弯腰抱起晏嘉禾,走向了KTV自带的浴室,反手锁好门,打开花洒给浴缸放水。
他不甚熟练地使用好那个小包装,然后躺进了狭小的浴缸里,枕在浴缸边缘,双手交握搭在腹部。
水从他的头顶流下,浇在瓷砖上催生出的雾汽模糊了轮廓,一帘影影绰绰,徒闻水珠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清响如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