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道晚饭吃完,仆妇撤下席面,开始拜年。
封太君照例一人给了一两金子。
尉迟家多年不散,都是因为封太君的坚持,所以众儿孙磕头时都是恭恭敬敬。
今年轮到大房守岁——虽然下人上百,但还是要主人家亲自守岁这才诚心,长辈才能长寿。
一顿饭吃到快戌正,直到外面敲更声传来,封太君一声令下,这才各自散去。
牛小月打定主意要跟尉迟言一块守岁。
尉迟言笑说:「很无聊的。」
「正是无聊我才要陪着你呢,等我把两个哥儿哄睡了,这就到大厅。」牛小月转头吩咐春暖,「给我准备一杯浓茶。」
牛小月说到做到——也是有经验的娘了,哄孩子已经驾轻就熟,康哥儿跟安哥儿也是好孩子,抱着自己的毯子,拍拍背,翻几次身,不用半刻就传出鼾声,这点曾经得到封太君跟尉迟大太太的大力赞赏,说睡得熟就是乖孩子。
牛小月把十二件套的头面一一取下,又换了保暖裤装,这便打着灯笼到花厅。
春暖一见就笑说:「大奶奶,浓茶已经准备好。」
牛小月也不罗唆,拿过来一口气就喝下去。
大门敞开,红烛高映,外面虽然下着雪,但身边有暖石,倒是不太冷。
牛小月靠着尉迟言,心满意足,「我现在有时候会想起那一年的夏天,第一次到尉迟家,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改变一辈子的命运,我以为我将来的对象就是从邻居家挑选脚踏实地的人,可是你却看上我……」
尉迟言紧握妻子的手,「是你看上我,不嫌我克妻,不嫌我年纪大。」
「你不克妻的,也不克任何人。」牛小月连忙说,「我前阵子上玉佛山看到金小姐了,她很安康,比在别苑时还要精神得多,张小姐的事是意外,你没有不好。」
尉迟言见妻子连忙安慰自己,忍不住微笑,没成亲都不知道房中有个知心人是这样的感觉,夫妻一起努力,一起荣耀尉迟家,牛小月不是目光短浅的无知妇女,她想得多,作风也大胆,就拿她当年买异域香料的事来说,京中可没人试用过,她居然就敢花了五百两买下来,这等胆识恐怕男子都自叹不如。
牛小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富泰郡王妃今日写信给我,约我大年初九见面,说要上注生娘娘庙祈福,夫君觉得我要带安哥儿一同吗?」
尉迟言想都不想就点头,「带着吧,富泰郡王妃应该也会带樱善县主一同前往,到时候让人给两娃儿画张平安图,交换收藏,将来成亲,把幼年一起绘制的平安图挂在喜堂,也算美事一桩。」
牛小月拍手大笑,「这倒是,肯定有趣。」
尉迟言看着妻子大笑,心里又生出几番喜欢。
他掌家后,为了让这个家能维持下去,御下极严,下人看到他都战战兢兢,时间久了,他的五官更加严肃,就更不苟言笑了。
后来开始相亲,女子看到他不是极尽讨好就是害怕得瑟瑟发抖。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像恶鬼——因为不是人,所以注定形单影只。
可是牛小月出现了,她对他是那样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医娘出身,却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更体面,待亲眼看到她拿着扫把赶骗子,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势,实在让他心生好感,这小牛医娘太耀眼了。
成亲后,他只有更喜欢。
他也很感谢她生了两个儿子,拿命换来的,他这辈子都记得。
他握住她的手,「小月,等孩子长大了,接掌家业,我就带你到处游山玩水,你说好不好?」
牛小月脸庞生光,「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想去好多地方,想去看江南的大山大河,想去看天山雪景,漠北的青青草原,想亲自剃羊毛,想骑骆驼,我听说西瑶的日落,整个天地都会被染成红色,我们有银子,走到哪,玩到哪。」牛小月想想,实在兴奋,想想上辈子太凄惨了,在牛家长到十五岁,在顾家被关了十年,好像哪里都没去过,那些天地绝景都只从书中读到,真实看到不晓得会有多震撼。
尉迟言伸出手掌,牛小月也伸出手掌,轻击三下,就算定下誓约。
牛小月噗哧一笑。
尉迟言莞尔,「是不是想到几年前我们家投贡白牡丹那次?」
「夫君神准。」
「我只跟你击掌立誓,跟别人却是不曾。」
牛小月惊讶,「当真?」
「行走商会,靠的是白纸黑字,有时候白纸黑字都做不得准,何况击掌为誓,那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就这样伸出手。」
「那我岂不是好大的荣幸,居然获得尉迟大爷这样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