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富贵是没有,但也有几个嬷嬷下人做粗活,洗衣洗碗不用自己动手,但晒药切药还是得自己来。
牛大夫的医术很普通,就是看看风寒、跌打损伤,简易的妇科疾病,再难一点的病症就没办法了,家里主要靠着卖药、代煎药支撑着,另外甘姨娘跟牛小月都会去给富贵太太松筋散骨,一趟五百文,也有不错的收入。
牛大夫规定了,甘姨娘跟牛小月每趟出门要缴回五百文给公中,但若是有赏银可以自己留着。
姿容俏丽的甘姨娘当初是无处可去,这才勉强跟了其貌不扬的表哥做妾——这表哥又不好看,家境普通,也没什么拿手本事,自然得不到甘姨娘敬重,甘姨娘另有打算,她把自己跟牛小月得到的赏银都拿去给牛泰贵读书用了。
牛大夫觉得自己过得挺滋润,于是想要三个儿子都学医,将来各自出去开医馆,一辈子吃喝不用愁,可甘姨娘不这样想。
大夫地位低下,病人欠钱赖帐都还算小事,怕的是有些医不好的来大闹,日日想着这些事情,烦都烦死了,日子怎么清净得起来,甘姨娘希望自己的儿子去考功名,只要将来牛泰贵读书有成,再以庶子之故自请分家,族长不会不允许,到时候自己这个生母就能跟儿子一起搬出去,当官家老太太,地位可高了好几个档次不止。
牛小月前生也怨恨这个,她一年出门一百趟以上,给富贵太太松筋散骨的钱爹要,得到的赏银甘姨娘要,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辛苦?
重生后一切都不苦了,在顾家的后宅度过地狱般的十年,被迫流掉四个孩子,她现在真的觉得那没什么,爹爹要支撑一个家,本就不容易,穷人一时之间拿不出钱来,不让他们赊着能怎么办,难道见死不救吗?在这样的情形下,牛家的每一分钱当然都不能浪费,让她们母女把帮人松筋散骨的钱交给公中,合情合理。
牛小月现在觉得自己能奇迹重生,一定是爹让很多穷人赊帐的关系,有些人家十几年来都赊超过三十两了,再次上门求医,爹爹也不会拒绝,都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命。
再世为人,她相信一切菩萨都看在眼底,只要自己脚踏实地,菩萨会给她一次好人生的。
牛小月跟着嫡母走到中庭,开始翻动起黄芩跟桑叶。
春日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澜哥儿在旁边缠着母亲,一下要抱,一下要玩,说肚子饿,拿馒头来剥给他吃,又说饱了不要,皮得要命。
李氏一脸无奈,怎么办呢,自己生的,当然得自己顾,婆婆说孩子都这样,大一点就会好,希望如此。
牛小月翻动着竹箩上的黄芩跟桑叶,药材容易受潮,容易长虫,有太阳的时候就得拿出来晒晒,当然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大太阳底下弯着腰,双手在竹箩上翻弄,有时候会被竹枝刺到,她的双手有着不少伤疤。
翻好几箩中药,牛小月又到前堂拿起布巾,这里擦擦,那里抹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干活没停过,身体累,但心里很是宁静祥和。
眼角瞥见有人进来,她于是抬头笑,「您好,请问看诊还是拿药?」
然后看到是一身补丁的葛婆婆。
葛婆婆一脸羞愧的说:「牛小姐,我想赊点伤寒帖……阿财病了,喝了两天热水也没好一点,刚刚发起烧来……我就想着……」
牛小月前生最不耐烦这种人,觉得自己不能穿锦衣、不能戴玉镯,都是这些赊药的人不给药钱,可是重生三年,她心境已然大大不同,人世走一遭,谁都不容易,能过得好没人愿意低头的。
于是拿出赊药簿子,翻到葛婆婆一家,葛婆婆这孙子阿财体弱多病,现在七八岁,葛家已经欠了济世堂四十几两银子。
牛小月拿笔沾墨,「葛婆婆要赊几帖?」
一帖是一次份的,一天三餐,要三帖药。
葛婆婆低下头,语气恳求,「牛小姐,先给我赊十帖行不行?」
「好。」牛小月在葛家的那页写上了日期、药帖、欠资,然后让葛婆婆画了押,这就转身秤药。
包了十包,葛婆婆千恩万谢的抱在怀中,好像搂着什么贵重珍宝一样。
牛小月见她眼眶都红了,一时心软,「葛婆婆,要是阿财三天后没好一点,你再过来,不要紧的。」
葛婆婆一脸要哭的样子,「多谢牛大夫好心,多谢牛小姐好心,菩萨保佑牛家平安健康。」
葛婆婆又说了好些话,似乎把她认知中的吉祥话都讲了遍,再三鞠躬,这才小心翼翼抱着那十包药材离开。
牛小月把赊药簿子放好,眼角又看到有人进来,一抬眼,见是周家的下人添旺,连忙把方才切好的人参放到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