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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
袁朝阳自然没那样傻的准时到,她可是提早就到了,对于萧图南,宁可我等人,不可人等我。
一个姓柯的文吏把她引进侧堂后,便开始问起一些袁家布庄的问题——那轻纱的丝产于何处,染于何处?
袁朝阳恭恭敬敬回答,柯文吏很满意。
虽然是个年纪轻的官吏,但袁朝阳知道,这个就是内务府负责布料的人之一。
问完例行公事,柯文吏便说起今上励精图治,缩减了不少用度,官吏其实没以前那样好过了云云。
袁朝阳毕竟有十六年的官家小姐经验,早有准备,伸手跟随同的郝嬷嬷拿了信封,这就双手递了上去,「民女第一次进内务府,什么也不懂,还请柯大人多多指导,才不会出错,天气热,柯大人喝点凉茶。」
柯文吏笑了,「袁大小姐果然是明白人。」
「不明白,不明白,民女就是运气好,凡事还请柯大人多多照顾。」
柯文吏毫不客气看了一下信封里面,满意了,这袁大小姐的祖父曾经是太常少卿,官家出身果然不同,就是大方。
不一会,内廊传来声音,「羽丰郡王这边请。」
袁朝阳内心一突,萧图南来了。
虽然是一起长大,但这都好几年不见了,如果监督是永乐公主或者常富郡主就好了,她跟她们一直维持着好交情,不然青和郡王也行啊,他现在写信还喊她朝阳姊姊呢,当时十几个伴读,她最不想见的就是萧图南了。
袁朝阳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就见另一个小吏引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进来。
眉清目秀,面目俊朗,不是记忆中的萧图南又是谁?
只不过他的神色没以前那样清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看不透的神色,看起来很深沉,很不好接近,袁朝阳并不意外,自己肯定也不像十五岁时那样娇憨可爱,他们今年都二十五了,六岁认识,这都快二十年的时光。
袁朝阳原本还幻想能有一个平和的过程,但在看到萧图南那脸色后,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他一看到她,俊俏的脸露出看到苍蝇的模样,明明白白写着很不想看到她。
袁朝阳识趣,也懂得商人地位低,行了礼,「民女见过羽丰郡王。」
「岑贵妃看中的轻纱就是袁家出产的?」
「是九号染坊的作品,用紫草跟赭石染色,九染九晒。」
萧图南皱眉,「本郡王可没问你这么多。」
「是。」
「记得了,本郡王不爱人多话,以后我问,你答,多余的东西不要讲,本郡王不感兴趣。」萧图南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袁朝阳还是觉得,唉,有准备跟真实体验到,还是完全不一样啊。他明明白白的嫌恶,真让她有点伤心了。
可是退后一步想,也不怪他,当然,更不能怪她了,她袁朝阳可是无辜的小白花,当然没有错。
只能说他们的缘分就是不能延续吧,伴读的男孩小伙伴中,除了青和郡王,她上个月还去参加泯东县子儿子的洗三呢,泯东县子都八个女儿了,终于来个儿子,他就跟小时候一样,一高兴眼睛就瞪得老大,然后会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当时泯东县子夫人还不知道她跟永乐公主在笑什么。
如果她跟萧图南也一直维持着好交情就好了,不过想想不可能,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常态,虽然她不太能接受萧图南对她的态度这么差,但不会怪他,说来,是时光对他们不温柔,他们各自都经历太多。
她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宫天真烂漫的袁朝阳,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宫包容温和的萧图南。
其实能这样活着面对面已经不错了,当时一起读书的尚书令嫡孙朱有成,三族内都被偷贩私盐的伯父朱通连累,举家出京,三代不得回。
那一年,袁朝阳才十二岁。
昨天还跟朱有成一起上打猎课程,过去几年天天都在一起的人,突然间被遣出京,从官户成了罪户。
十几个孩子不懂得面对离别,贵子贵女一路行来,繁花盛开,没见识过不好的事物,这第一堂人生课程,众人哭哭啼啼。
那天出了宫门,上了袁家马车准备回家时,袁朝阳都是蔫蔫的,在大伙面前忍着的眼泪终于忍耐不住落下来。
当时锦帐一下掀开,萧图南窜了上来,「袁朝阳,你别难过。」
「我就是想朱有成……」袁朝阳有句话没说,她还知道赵司徒的孙女赵熙喜欢朱有成,朱有成也很喜欢赵熙,昨天还门当户对,今天已经永远不可能,就算赵熙愿意远嫁,赵司徒也不会允许孙女嫁给罪户。
「袁朝阳,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们在京城,那就什么都会发生。」萧图南语气虽然严厉,但神色却是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