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60)
两人都没开口,同时往一个方向走。
没有特意的联系,吉苑渐渐落在后面。
余晖很长,影子很长,树也很长,这个地方有点像弋者文。哪里像?大约就是直线的影子,坑洼的道路,承载过一辆辆呼啸而去的重卡。
延伸的道路,朴实,沉寂,受尽伤害,笔直而不屈。
吉苑靠近他的背影,靠近他自然下垂的手臂,行走间自然地碰触到。
“弋者文。”
“弋者文。”
“弋者文……”
唤第三遍时,弋者文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嫌弃。也是无声的回应。
她笑着对他说:“我等你。”
弋者文骤停步。我等你,像极了一句恶毒的情话。
吉苑开始奔跑,发尾荡了秋千,蝴蝶结翩飞一般。
她在弋者文的眼前离去。他握握僵硬的手指,去拿烟盒。
天色开始昏暗。
再次看到她,是在餐饮街,她坐在一张矮圆桌前,吃一碗瘦肉烫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者文在对面位置坐下,吉苑抬眼瞄了瞄他,和他手里的香烟。她放下筷子,视线在旁边几桌观察,晒得黝黑的工人点的都是炒饭炒粉类。
路边摊客人多,老板不会时时照料,想吃什么自己去点。隔着两三桌,吉苑走到开火的灶台前,“老板,我要一份炒河粉。”
耳朵长期充斥在嘈杂的环境下,老板又抡着锅铲,回话的音量不自觉加大,“哦!炒河粉啊!再等等哈!”
炒河粉很快上桌。
弋者文侧对桌子坐,两手臂支在膝盖,倾低腰背抽烟。
他们这桌在外围,邻近草坪,甚至能听到蟋蟀尖刺的叫声。
吉苑吃饱了,那碟炒粉原封不动。
这是弋者文第二次拒绝她,拒绝她称不上善意的行为。
餐饮街常有拾荒者,虽然靠双手挣钱,比乞食体面,但也会捡食客的剩菜吃。拖着巨大编织袋的老人站在草坪里,眼睛盯住桌面的炒粉,眼神有些紧张,有些伺机而动。
可能是源于同类的敏锐,弋者文察觉到了局促的视线。他扭头寻过去,老人收回目光,就要走了。
“喂!”弋者文喊了一声,同时直起身板。
老人迅速回看一眼,弋者文招手。穿着的确良蓝褂的老人,和巨大的麻袋,出现在灯光下。
炒河粉下的碟子套了一次性袋子,弋者文叼着烟头,手指扯出碟底的拎口,勾着袋子抖了抖,然后打包扎紧。
炒粉油大,双手也脏了,他低头吐掉碍事的香烟,起身将打包袋递给老人。
老人小心地接过,不作声,也不走。他眼尾瞟了瞟地面,寻思片刻,蹲脚捡起弋者文丢掉的半支烟。
还未抓稳,就被伸出的手臂打掉了,老人捉襟见肘地在裤边蹭蹭手。
吉苑一直在看着,弋者文愣了愣后,立即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动作微微不定。所以给老人递烟时,他松得过快,老人接得慢。
烟掉地上,老人忙屈膝,弋者文快他一步捡起,转手将烟挂耳上,重新抽出一支香烟,稳当地放在老人手心。
有了吃的,又有烟抽,老人僵木沧桑的面庞才扯出一抹笑容。
期间没有任何交流,一老一少之间,安静地流淌着一丝友谊。
吉苑去结账,回来看到弋者文捻着一根烟,凝神的表情。老人走了,他耳上的那支烟也不在了。
吉苑走到他身旁,他如梦初醒般地滑动打火机,打火点烟,深吸上一口。气息吞吐,犹是吁叹。
路边摊有卖酒水,弋者文去买了罐冰啤酒,撕开拉环,哧拉一声,清清凉凉。
好像闷热的夏日暂时远去。
物流园和旅馆在同一个方向,两人走在路上。慢悠悠的影子,在散步。
啤酒罐一直在化水,顺着手指滴下,印在他们经过的影子上。
成双的虚假。
三两口喝完,弋者文捏瘪铝罐。
皱成团的动静听着,吉苑感觉到皮肤涌起沙粒感,只见弋者文抬高手,将铝罐砸在地面,同时加快行走速度。
吭呤哐啷——
砸在了吉苑一个人的影子上。
物流园的大门过去很久了。
弋者文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直走到旅馆门口。从今晚他的一系列细节去解析,吉苑有些看不透他。
阿姨和小红原本在前台里,两人说着聊着,突然手挽手一起走出来,撞见吉苑和弋者文。
小红嘴快地打趣:“小两口回来了啊!”
弋者文的脸转向马路,一副拒绝的姿态。
吉苑低低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