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庭川预料，一刻钟后，南煦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庭川搂着南煦，冲着众妖摆摆手，示意各回各屋，自己则是抱着南煦回了房间。

南煦睡得很香，被放到床上后就抱着枕头呼呼睡，像个白嫩嫩的小猪崽，庭川盯着南煦的睡颜，回想今夜看到的人族烟花，似乎明白了南煦一直以来对人族世界的渴望。

那样璀璨的、盛大的烟火，千年如一日的如同死水般的妖界，哪能给他如此视觉盛宴，三千多年前静渊尚能召唤雷电为他演一场，现灵气稀薄的妖界，连飞虫都支撑不了半个时辰。

庭川靠在床头，烛火光影跳跃，室内一片安静，他耳边回荡起白日里遥临的话，从前没细想，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忽略了太多。

狸族修的术法与天地同源，在灵气过分充裕时，被动地接受了全部冲撞入体的灵力，受尽折磨爆体而亡。

而南煦，修的术法也与天地同源，灵气四溢时，自己注意到他唇色苍白，只当小妖是修为低不懂抵抗，分出心神教了不少法玦，小妖笑着一一照做，其实都是在宽慰自己。

同他们一起赶往浩劫所在的天窟路上，小妖的状态很不好，妖界从灵气四溢到灵气枯竭只不过短短几日，他皮肤下的血色尽失，整个妖几近透明，若换成旁的妖，这时候就该化为本体好好修养，可小妖说自己不能化型，不肯让亭书替他诊脉，更不肯留在半路调养。

静渊气得斥他任性妄为，云逸直言不肯再带他行路，小妖固执地不发一言，眼中闪着微光看向他的方向，期望得到自己支持，可那时的庭川也觉他再赶路身体会受不住，并未出言相助。

最后小妖还是跟着他们一同行路，路上气氛诡异得沉闷，小妖找了许多话题，无妖应答，最后也就不再开口。

在妖界的浩劫之前，几乎很少有妖会早亡，因而谁也没想过那时的小妖已经行将就木，若是知晓，他们一定不赌气，会应答他的话。

路上小妖几度昏迷，庭川抱着他行路，他昏迷中都怕被丢下，会死死攥住庭川的袖口，庭川当时听他在呢喃着什么“万物生，生灵灭”，不懂何意。

等他陨灭，等那座山脉连绵千里修补了天窟，他看见妖界起死回生，看见光秃秃的山峦在年复一年后万木生长，鸟语花香。

他好像明白了小妖为何一定要跟着同去。

尤记得当时赶到天窟下，他们几妖商讨好应付办法，他把昏迷的小妖放在地上，小妖不肯松开他的衣袖，他半跪在他的身边，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襟从他手中抽离，仿佛注定了从那时起，他们就该分离。

后天窟修补有了起色，小妖也从昏迷中转醒，精神变好，他们几妖轮流替换修补天窟，精疲力竭，看见小妖的转好，几妖都很是高兴，总算是得了一个好消息。

然而好景不长，噩耗接踵而来，云逸战死，亭书耗尽灵力，天窟成了吃妖的魔窟，静渊身受重伤不知下落，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小妖要他务必去救回静渊，他的两难终究抵不过小妖的执拗，他总能用固执达成他的目的。

“等这场浩劫过去，我真想与你们看场烟火，听说那是属于人族的庆贺方式。”

他离开的时候，听见小妖说了这么一句。

等再想回到原地时已经物是人非，小妖消失的无声无息，他后知后觉想到，小妖说那句话的时候云逸已然陨灭，又怎么可能共看那场烟火呢？

作者有话说：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第121章

庭川在床头, 将几千年前的一幕幕掰开细想，哪怕南煦就睡在他身边，知晓他已经回来了, 庭川还是会觉得心中刺痛难忍。

那些记忆在过去的三千多年中已经被他回忆过一遍又一遍，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确定小妖的本体, 不知他的灵力与天地同源, 因而漏想了他那时经历的痛楚。

似乎这一切的遗憾都能归结于他的疏忽, 从未真正想过要去了解小妖的喜好, 只浅显知道小妖是固执的，是向往人族世界的，他以为知晓这些便是对他的喜爱, 因而错过了安抚他的伤痛，也没听出他在浩劫结束前同他说的那句话, 其实是在与他道别。

后来的许多年, 庭川每每想起当时小妖催促他去寻静渊的神情，都会失神许久, 因为那明明是一张冲着他笑的脸，嘴里说着会在原地等他这种宽慰的话，一双眼睛却是与平日里的欢脱迥然不同，久久的、深深地凝望着他。

他哪是突发奇想地想看人族的烟火, 不过是在说，他们以后在不能相见了。

房间里的烛台上发出轻微声响, 墙壁上的烛影跳动了几下，蜡烛燃尽最后一滴蜡，室内变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