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家里都是极品亲戚,回去看了心烦。她想自己选择埋骨之地,所以我带她去坐了滂沱列车。”
滂沱列车路过的缝隙很多,但没有一个是通往船坞的。
阙歌:“那最后怎么会来了这儿?”
黎铮:“她嫌弃那些缝隙风景不够美。”
说话时,三人一狗正好路过一道走廊。走廊的窗玻璃像展开的画卷,外头的风景嵌在这画卷里,美不胜收。
那是夕阳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像人的生命一样。
黎铮到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
滂沱列车即将到最后一站了,黎铮的耐心也即将耗尽。坐在对面的人一边虚弱地把血咳在窗玻璃上,一边捂着心口问他:“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留在这种毫无美感的地方呢?”
黎铮很想把她从车上扔下去,最后还是把她带来了这里。当时他们是坐着乌蓬小船来的,水路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阻隔。
连山:“等等,她是女生?”
黎铮回答得极尽淡然,“我有说是男的吗?”
连山哑然,而阙歌想起了另一个关键的点,问:“在她死在这里之前,船坞是什么风格的?跟倚红船和草芦一个风格?”
黎铮:“是。”
那你来过这船坞不止一次。
可老师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你怎么会来那么多次呢?阙歌心里有疑惑,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黎铮作为学长,在他们这些学弟学妹们心里,总是强大又神秘的,让人觉得他很可靠,但又有点捉摸不透。大概也只有小明,会单纯地一头撞上去,还能撞个满怀。
神奇也。
旁边的连山不知道自己又脑补了什么,刚开始对于船坞的一切还只是惊讶,现在就多愁善感起来了,“那她……她喜欢这里吗?”
黎铮看向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反问:“你觉得她很可怜?”
连山略显迟疑,最后还是点了头。
谁的人生都不该折在缝隙里,不是吗?虽然黎铮说的话里细节不多,但寥寥几句已经够让人脑补出一个悲伤故事并为之叹惋了。
黎铮微微勾起嘴角,“她追求永生。”
连山怔住,“永生?”
黎铮:“意识层面的永生。但她不信所谓的世界意识,她相信科技的力量,譬如意识上传。活在现实世界里,人的寿命有限,不一定能等到这项技术的实现,但在缝隙里,或许可以借助相的力量来完成。”
阙歌也略显错愕,“所以她是主动到缝隙里来的?”
黎铮:“是。”
连山:“等等等等,缝隙的世界不正是由世界意识的力量来构造的吗,她既然根本不信所谓的世界意识,又何谈借助相的力量来完成永生呢?”
阙歌沉吟道:“这确实是个悖论。”
“因为她认为死在缝隙里,只是肉体的消亡,而意识被相格式化了,并没有真正地消失。”黎铮走得不疾不徐,说话也不紧不慢,“所以她用自己做了次实验。”
连山不由张大了嘴巴,这是何等的实验精神?
阙歌:“被格式化的意识,还能恢复吗?”
黎铮耸耸肩,“谁知道。”
这个问题截止目前没有答案,黎铮在缝隙里来来去去那么多年,见过的唯一一个特例是怪奇小屋的昂丁。
它摘下帽子时,仍保有人类的意识,戴上帽子,又变成了普通的NPC。但具体是什么成因,还有待考证。
换句话说,个例可能只是个例。
连山已经快赶不上他们的思路了,他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纯新人,知道的本来也比他们少。他干脆不想了,只是好奇地问:“她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种草莓的果农吗?”
黎铮:“农大的博士。”
阙歌忽然想到什么,“科技农场?”
黎铮:“嗯。”
连山:“什么什么?”
阙歌:“一盒草莓卖几百块的那种,我们的实习工资也就够几盒草莓。”
连山无话可说,原来可怜的是我自己啊。
说话间,大黄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并回过头来冲他们叫喊了。大黄听不懂他们的话,只知道这几个人类叽叽歪歪的走路又慢,令狗发愁。
阙歌紧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开了,是因为人脸识别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没有完全丧失自我意识,还记得学长你?”
闻言,连山也充满希冀地看向黎铮。
黎铮却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比刚才来的路上淋过得雨还要冰冷,“不是。”
阙歌:“那是为什么?”
黎铮:“因为她死在这里,缝隙开始迭代的时候,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