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明还在睡,但看到他睡着的样子,阙歌的心里忽然警铃大响。她快步走上前去,把手探在燕月明的额头上,有点发冷。
可是看他脸色红润,并没有着凉。休息室里还开着空调,是热的。
“魇着了?”闻人景也看过来。
“应该是。”阙歌蹙眉,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她看到闻人景张开嘴,似乎有要把燕月明叫醒的举动,连忙止住,“先别叫。”
闻人景诧异,但想到阙歌不会是无的放矢的人,立刻意识到肯定是情况不对,连忙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阙歌:“学弟不是睡得很沉的人,对不对?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醒,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一点。”
语毕,阙歌迅速下了决断,“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叫人。”
对,去叫人。
燕月明在心里呼喊。
他其实醒着,早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可他在意识层面是清醒的,却无法从物理层面醒来,也就是说——他现在像个清醒的植物人。
或者说,像被镇纸压着的纸片人。
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用闻人景曾经说过的话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3D的灵魂无法贴合2D的身体。
不过他比植物人还是好一些,因为他不光能看到,也能听到。不是直接地用感官去接收画面,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不用眼睛看就能看见,不用耳朵听就能听见。
他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迷失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意识的世界?
世界意识在衰弱,且不可逆转,所以临死反扑。它的根本目的,不是人类的死亡,而是自我意识的消亡。
他此刻醒不过来,是自我意识被压制住了?
这倒是跟“鬼压床”差不多。
在这漫长的半个小时里,燕月明想了很多。虽然也有害怕,但他的精神状态相对稳定,从分析现状、观察四周,再到揣测世界意识的用意,最后开始给自己和学长取CP名,百无聊赖。
闻人景和阙歌发现他之前,他正在想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相是世界意识,照理说,它应该无所不知,那它知道学长喜欢谁吗?
燕月明发不出声音,但他现在处于意识状态,多么玄妙的状态,可以直接问吧?这就叫意识层面的交流,是一种高级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交流方式。
他问了,用灵魂呐喊。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看来相也不知道呢。
学长,果然是一个神秘的男子,连世界意识都无法窥探他的想法。又或者是世界意识太菜了。
这么一想,燕月明如遭盾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摁进了水里,那水还是黑色的,一点波纹都没有。
他很痛苦。
于是愤怒、挣扎、痛斥。
一个弱者的痛斥,轻飘飘、软绵绵,他在水中睁开眼,水里仿佛有巨大的四不像的虚影,那是无声的大恐怖。
燕月明感觉到了灵魂的颤栗,天地仿佛即将闭合的液压机,即将要将他挤压成薄薄的纸片。但是弱者太渺小也有好处,天地间哪怕只有一条缝,他也能在里面栖身。
他不过是想谈个恋爱,世界竟要如此对他,可见这个世界是不讲理的。
他要从这个缝里撬开一条路。
用什么撬?
燕月明摸不到趁手的工具,却摸到了自己的骨头。于是他抽出了自己的一根骨头,撬啊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欸,他是不是要睁眼了?”闻人景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月明,充满惊奇,“嗳,又闭上了。”
燕月明听见他的声音,有点委屈。
委屈得很,还是要继续撬,因为他不想当一个被操控的纸片人。如果他只活一个小说里的设定,那像他这样的人设,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学长有什么交集。
不止是学长,还有老师、学姐和小学长,还有草鱼王子。他既然拥有了无限可能,就不会再想要坠入一潭死水。
他会醒来的。
燕月明这么想着,撬得更加卖力了。他隐约听到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情况变糟糕了、大家都很着急,但他管不了,他只能先救自己。
在想别人之前,先救自己。小姨说过的,这是人生的第一步。
可他的骨头像他的人设一样脆弱,“咔擦”就断了。
他不信邪,又随手抽了一根出来,想着一根筷子容易断,两根筷子也容易断,一把筷子就不容易断了,于是哼哧哼哧抽了一堆。
大棒骨,凑一堆可以煮汤喝。
他甩甩头,把开始飘忽的思绪甩回正常的轨道,再勤勤恳恳地把那堆骨头都插入大地的缝隙里。看着那些骨头,他又想到自己好像缺一个机械装置,可以来操控这些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