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
陈慕山抬起头,“这年头人当狗当不好,真的有人,可以当‘侠’吗?”
易秋的目光仍然落在书页上的字里行间。
“有啊,我见过啊。”
“哪里。”
“侠嘛,来无影去无踪,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哪里。”
列车开始跨江了,慢速列车的好处,就是拉长了观看旅途风景的时间。
即便车上的人已经在这条线路上来回跑了很多年,但是遇到好天气,好时段,大家仍然对渡江的景色充满了热情。
陈慕山看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江面,问易秋:“我一直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你说。”
“我怕说了,你会觉得我没文化。”
易秋抬起头,用手臂轻轻地压着书脊,“那你也要先说才行。”
陈慕山回过头,“你说,侠为什么只能让别人来称呼。侠自己为什么不能告诉大家,老子就是个‘侠’,你们给我放尊重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上了表演性质的表情,易秋忍不住笑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要笑我没文化。”
易秋收住笑,“没有,我觉得你问得很对,但我回答不了。”
陈慕山顿时露出了笑容,“你也觉得有道理对吧,我觉得可能很多人都想当侠,当着当着,都当成了狗。不对,大家不承认他,他就连狗都不如。想想真的没意思。”
他说完,把手臂垫在桌子上,趴了下去。
“吃了药困了,小秋,我睡会儿。”
“嗯,一会儿你吃饭吗?”
“我只有五块钱,我吃方便面。”
他一边说一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手缩进卫衣袖里捏好,侧脸朝窗,晒着车窗透进来的阳光,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易秋合上书,靠在椅背上看向陈慕山的头顶。
从监狱出来以后,陈慕山不用再剃头了,头发长得很快。
新长出来的发丝细软又浓密,没钱搞发型非但没有带给他邋遢的形象,反而让他整个人显得年轻,随意,干净。
易秋慢慢地坐直身子,伸出手,在他离陈慕山头顶三寸来远的地方停住。
陈慕山的背脊猛地一僵,但他没有抬头,反而慢慢地将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肩膀塌落,身体也向后滑坐了几寸。
至此,他摆好了最温顺的姿势,准备接受来自人的抚摸。
可是那一阵抚摸最终还是没有能实实在在地落到他的身上。
易秋的手仍然悬在距他头顶三寸之远的地方,隔着虚空,沿着他头颅的轮廓,从额头,一路缓缓“抚摸”到他的脖子,来回三次。
半睡半醒之间的陈慕山,以为这是他在脑子里想象的画面,他对自己很服气,觉得自己即便是想象,都能真实地感觉到皮肤上那一阵又细又痒的战栗。
而易秋收回手,看着陈慕山的睡颜,以为他已经全然睡着,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34章 绿皮(三)
易秋的在场,对于陈慕山来讲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过去陈慕山很难睡实,导致他的睡眠一直很少。
每当实在熬不住,需要一次深度的睡眠的时候,他也只能靠着曾经睡在易秋床下的记忆来短暂地麻痹自己的精神。但在这列绿皮火车上,由于易秋坐在他的对面,陈慕山闭上眼睛之后,几乎什么都没有想,维持着那样一个并不太舒服的姿势,逐渐陷入一长段自别离后,从未有过的酣睡里。
等他睡醒,已经是深夜了。
促使他醒来的是近在耳边的一声响动,像是金属和模板接触的声音。
陈慕山对于金属一类的声响过于敏感,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一把反扣向发出声响的地方,与此同时,也对自己陷入这么长久的睡眠状态感到后怕。
所以他根本没有收力,也不管扣住的是什么东西,手掌猛地向下一压,顿时听到了一声闷哼,陈慕山抬起头,发现易秋正抿着嘴唇看着他,她的手腕被陈慕山扣死在桌面上。
“你要把我的手捏断吗?”她忍痛问陈慕山。
陈慕山慌忙松开手,“对不起。”
易秋的被捏压住的地方发白的厉害,半天才回复了血色,然后迅地肿了起来,但她没有吭声,理下袖子遮住手腕,然后把双手一起放到了桌子下面。“你刚才手机从兜里掉下去了。”
陈慕山一怔,这才发现,将才易秋手下按着的是自己的手机。
“陈慕山。”
陈慕山仓皇地“啊?”了一声。
他还没有从将才那一段暂时性的“失控”里回过神。
“你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