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曼灵更急了,“行了,你赶紧带你老婆走吧。”
张鹏飞没办法,只得妥协,然而他还来得及转过头,就听到了陈慕山的声音。
“沈丽华。”
他没说别的,只是叫了一声沈丽华的名字。
在场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转头朝他看去。
陈慕山站在一盏路灯下面,顶光从上至下,几乎吞掉了他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轮廓。
张鹏飞下意识地朝文柔看去,文柔的头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张鹏飞赶紧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文柔没抬头,只是不轻不重地把他的手拽了下去。
沈丽华站起身,“怎么了,你又想跟小的时候一样,咬我两口?”
陈慕山迈开腿,一直走到大桌前,扫了一眼在坐的人。
都是以前福利院的人,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但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是他的玩伴。
以前他是易秋养的一条野狗,他只听易秋的话,除了易秋之外,小时候的陈慕山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张鹏飞。
所以,即便福利院的孩子们很多,他也没有朋友。
孩子们都很怕他。虽然他们自己的成长经历已经十分凄惨和极致,他们仍然想象不出,陈慕山是从哪个地狱爬出来的孤鬼。他们怕他的冷漠也怕他的狠戾,所以,在听说他贩毒被抓入狱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为他惋惜,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你把我叫来做什么,单纯想报复我,你直接去大江南点我就好,我十八号技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客就是上帝,你就是我妈。”
“你……”
沈丽华的脸一下子被他气红了,周围的人却被这句“你就是我妈”给逗笑了。
陈慕山都目光仍然定在沈丽华身上,“怎么样,等年过完约个时间,我给你推荐我擅长的项目。”
沈丽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是不是坐牢做疯了。”
“坐牢怎么了?”
陈慕山看着他,“我是劳改犯,出来自食其力,哪里疯了。”
他说得离谱,沈丽华生怕自己的男人误会,有气又不能在陈慕山这等“没皮没脸”的态度里撒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你挺得意的。”
张鹏飞一愣,这句话是文柔说的。
陈慕山也怔了怔。
这个女人一直低着头,他将才竟然没有注意到她。
对文柔,陈慕山的情绪有些复杂。
文柔是常江海同母异父的妹妹,由于年纪差得很多,常江海对这个妹妹疼爱得不得了,文柔认识张鹏飞,也是由于常江海的缘故。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常江海极力反对,几乎暴跳如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线缉毒警察的危险,但是,拗不过自己的妹妹,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常江海不止一次跟陈慕山提过自己的这个妹妹,甚至用易秋做过类比。
他说:“人活着,谁还没个想保护的,一生都放不下的人呢。你有易秋,你应该懂的。”
“我不懂。”
陈慕山僵硬地反驳常江海,“我没有放不下易秋,只是她说什么我听什么。”
常江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心里是有缺陷的。”
“什么缺陷。”
常江海没明说。
“慢慢来,你会懂的。”
至今陈慕山也不是很懂,只是常江海死在他眼前,而他冒着暴露的危险也没能把他救回来,那么对于他的妹妹,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陈慕山想不明白,他转向文柔。
“我怎么得意了?”
文柔抬起头,“坐牢你很得意吗?”
她说完,推开张鹏飞站起来,“贩毒你很得意吗?害死那么多人你很得意吗?”
张鹏飞试图拽住她,却被文柔转身呵斥了一句,“你别拉我!”
说完,她撑着狼藉的桌面,看向陈慕山,“你这个人就像没有良知一样,张鹏飞以前是一线缉毒警,易秋的父亲也是牺牲在毒贩手里,我哥哥死在出阳山上。至于我们这些人,不管大家做哪一行,挣得钱多还是钱少,没有一个人,会自甘堕落,去沾那东西。只有你!只有你陈慕山!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凭什么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
陈慕山无法和她共情,所以也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态度来面对她,但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替他想明白了,有几个男生张了口,“今天上午去医院看江姨,江姨又提起了你,其实说实在的,陈慕山,你真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