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山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内心狂骂张寒。
这个差点死了的人,居然真的好意思问他要赔偿。
“不知道。”
陈慕山索性摆烂,“要不然我出去卖吧。”
“正经点。”
“好,我正经。”
陈慕山坐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正正经经地挣钱。”
“这怪谁呢?”
“怪你啊。你跑北京读书去了,把我丢在玉窝,是,你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嘛,你当儒当得那么厉害,让我去当侠,你看哪个当侠的有好下场。”
他抬起扎着针的手,“你看杨过,手断了吧。你看郭靖,死在襄阳吧。你看我……”
“你怎么了。”
陈慕山愣了愣,“我变节了,成罪犯了。”
他说完,窝进病床,“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当狗。”
“你做个人吧。”
“你做个人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陈慕山盘起腿,“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易秋笑了笑,拆开巧克力圣代,冰淇凌已经有些融化了,黏糊糊的不太好看,她挑着上层的巧克力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陈慕山看了她一眼,“牛奶部分的我吃?”
易秋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好吃的东西,我也能吃下去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吃冰的东西,吃了就会拉肚子。”
“那是我小时候肠胃不好。”
“你没必要什么都跟着我做,我不一定是一个好人。”
“什么意思。”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我可能……不配做一个好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牛奶冰淇凌也吃完了。
晚上,她给陈慕山陪床。
江上起风,把江中的水汽吹向县城,县城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狂风吹过楼宇之间,鬼一般哭叫。
护士给陈慕山拔掉了输液管,封住留置针,又把药发给他吃了。
九点过的时候,护士站开始分发夜里家属陪床用的钢丝床,护士进来通知领床的时候,易秋去洗漱了,陈慕山看她不在,便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走到护士站。
发床护士看他穿着病号服过来领床,有些无语,“你陪护不来领床,你跑来干什么。”
陈慕山搓了搓裤腿,“我陪护是女生她拿不动。”
护士直起身,“你说得真奇怪,这边女的陪护多了去了,让你老婆来,你回去躺着。”
“老婆?”
“啊。”
护士叉着腰,“让你老婆来啊。”
陈慕山在窗户上看到了傻笑的自己,赶紧抹了一把脸。
他站着没动,后面排队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赶紧走啊,我们还要领床呢。”
陈慕山索性不解释了,弯腰扛起一张折叠床就往病房走。
“诶……这哪个医生的病人,搞什么啊!”
易秋回来,陈慕山正在铺床。
“你干嘛。”
“我想睡这个床。”
易秋看了一眼陈慕山的病床,“有病床你不睡,你干嘛睡这个钢丝床。”
陈慕山抱着被子站直身,有些迟疑。
他习惯让易秋睡在高一些的地方,这样,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头了。
虽然他知道,成长到现在,易秋已经不可能再如他所愿,但习惯仍然在,他对这种抚摸期待,仍然令他辗转。
“我喜欢睡矮床。”
他说完,脱鞋坐到钢丝床上。
易秋放下漱口杯,看着他手背上有些回血的留置针。
他发现易秋在看他的手,立即把手抬高,抬到易秋眼前,“痛。”
易秋低下头,“你知道我不会信你的。”
陈慕山抿了抿唇,抬头又说了一遍,“真的痛。”
易秋看着他,终于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躺好,我去关灯了。”
第28章 山遮(一)
陈慕山住了一星期的院,传统春节如约而至。
往年的春节期间,向来是县里治安压力最大的时候。
南方边境的县城,文化与宗教繁多复杂,北上务工的年轻人们坐着火车回来,带来与此地全然不同的物质文明,也带来新理念与旧观念的冲突,县城里短暂的热闹,让总是让没有走出去的本地青年新奇又惶惶不安。
易秋带陈慕山出院。当天是个阴天,天压得很低。
易秋在办公室办出院手续,陈慕山坐在病房外面的候诊椅上,等护士来给他拔留置针。
春节期间,大部分的病人都出院了,刚过午饭的时间,陪护和病人大多在午睡,两个护工边聊天,边楼梯上拖地,护士站里护士也趁着空闲写各自的护理文书。
走廊里偶尔有两个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