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说得很详细,试图增加可信度。
易秋平视前方,已经依稀能看见医院的大楼了。
“你当时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我还在科里做住院医师,我的带教医生说,你很有可能救不过来,那会儿你二十五岁,肺伤成那个样子,你没有闹,没有叫疼。”
她顿了顿,“你还可以逻辑很清晰地说话。”
陈慕山抠挖皮座的手指一顿,“我……有吗?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已经昏了。”
“没有,你一直在叫我。”
“那是我痛糊涂了。”
“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这个问题他回答过,重复回答同一个问题,最重要的原则是:一定要前后一致。
陈慕山闭上眼睛,“你以前不是问过吗?我丢了货,我赔不起,所以他们让我当活靶子,赌命,结果我厉害,我赌赢了。”
他说完,有点害怕易秋继续往下问,因为他已经隐约地有些感觉到,她在试探他。
“赌赢了为什么要自首。”
这是逻辑问题。对于线人,卧底来讲,最难的就是回答逻辑问题。
双重身份的人永远存在无法自洽的行为逻辑,这是任何一个优秀的卧底都不能避免的事。
所以,假的的身份一定会拆穿,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像张寒一样,不论有多小心,也都只能夜以继日地祈祷,在暴露之前,能得到撤退的指令。
至于陈慕山自己,他封死了自己的后路。
他能不能活,全靠他愿不愿意继续往下撑。
杨钊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但他并不精明。
他以为敲断陈慕山的肋骨,陈慕山就会害怕,会崩溃,会吐真话
然而陈慕山明白,宁可扛刑至死,也绝对不能开口。
“自首又不认罪?”
易秋翻转逻辑,又问一遍。
陈慕山的脚趾头也蜷了起来。
此时他面对的毕竟不是杨钊,而是易秋,分别之前,他从来没有对易秋说过一句谎话,重逢之后,却不得不装成一个荒唐又无赖的人,他不能让易秋看出破绽,毕竟他的“杨过”还当得乱七八糟,易秋更算不得是什么“小龙女”。
然而少年时被“驯服”的经历对此时对他而言,仍然致命。
时至今日,易秋一问陈慕山,陈慕山的潜意识就顶着内心的实话疯狂往上涌。
他不能扛着,他得开口,得编个瞎话。
但是,这个时候让他编什么呢?陈慕山想起自己上次在易秋面前瞎说,结果被“处男”两个字反杀的场景。
陈慕山觉得自己的脑花要沸腾了。
“不认罪又毫不避讳罪犯的身份?”
易秋似乎加快了车速,语速上也没有给陈慕山留余地,“不说话,就代表在思考怎么把谎话编圆。算了陈慕山,你既然想说谎,就不用回答了。”
真的不让他说了,陈慕山又开始有点害怕。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没生气,快到了,一会儿我带你进去做检查,做完了在门诊等结果。”
“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给你买一双鞋,你穿多少码。”
“42。”
“知道了。”
易秋把车开进长云医院,早上的门诊人格外多,对外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同事在门口接易秋,带她进了内部停车场,那里离医院大楼很近,出来走两三步就是侧门。
同事把检查单子拿给易秋,“你师傅今天在门诊,我就让他帮你开了,你看一下项目全不全,你刚才是打电话给我说的,我在食堂身上没笔,也不知道记清楚了没有。”
易秋边走边看,“师傅今天怎么在上班。”
“哦,监区那边不是在申请调一个医生嘛,急诊科给了一个,所以你师傅的排诊就多了。”
同事说完,忍不住又八卦了一句,“你是不是停职了。”
“对。”
易秋没有否认,看完检查单回头交给跟在她后面的陈慕山,“结果出来,去门诊找李得平医生,让他帮你看,然后听他的安排,如果要办入院手续,你就自己先办。”
同事看了一眼陈慕山,“他鞋呢?”
“踩丢了。”
“那……要不要我去帮你给他插个队。”
易秋摇了摇头,“不用,让他自己排。”
易秋走了,陈慕山坐在ct室的门口静了一会儿,虽然他现在很不舒服,但还是勉强集中出精神,试图梳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在他和易秋的某种默契之下,他救了肖秉承的钩子,幸运的事,整个过程本来就是意外促成的,杨钊不算太聪明,当下没有反应过来,给了他和张寒在派出所演戏拖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