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直接地说出了这句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被羞辱,而陈慕山听到却觉得功德圆满的话。
陈慕山爽得甚至想起来转个圈,但在易秋面前又不得不克制住,他抿住嘴唇,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总感觉你变了。”
“我怎么了?”
“你最近不怎么说,‘陈慕山,你做个人吧。’”
他刻意在模仿易秋的语气,别说,模仿得还挺像的。
易秋的脸映照着守灵室里的灯光,风吹得她的鼻子微微有些发痒,“陈慕山,有的时候我觉得,其实是我做人有问题,我一个学外科医学的,怎么可能有能力去判断和修复你的心理问题。”
“我……有心理问题吗?”
“有,但我觉得那不算什么,反而我以前,想得很狭隘。”
她说着,低头与陈慕山对视,“对了,你为什么要跟江姨说,你不想喜欢我?”
“啊?”
显然,江惠仪临死之前把他卖了,而且一点没有管陈慕山的死活。
陈慕山蹲在地上手足无措,心里真实地慌了起来。
“不想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易秋并没有放弃这个问题,弯腰又问了他一遍。
陈慕山猛地弹起来,“我去找杨钊了!”
“喂。”
易秋叫住他,“晚上我去你家找你。”
“做什么?”
“我退租了,最近要换房子,这几天暂时住在尤姐那儿,她家的阿姨怕狗,所以我想把阿豆放你那儿,你帮我看几天吧。”
“诶……行……吧。”
易秋站在风里朝他挥挥手,“走吧,下山小心。”
陈慕山走后,易秋在松园前面接到一个电话,她的养母来了。
电话那头林照月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一点尖细,常年在教育行业里工作,她不开心的时候,说话总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不用出来接我,我自己上来。”
易秋拿着电话往守灵厅的门口走,“你什么时候到玉窝的,怎么来之前不跟我讲一声,下面要爬很高的梯上来,你找不到的……”
“你管我找不找得到。”
林照月打断她,“易秋。你辞职不也没跟我讲吗?”
这句话说完,林照月就挂断了电话。
易秋抿着嘴唇在站门口,尤曼灵看到了,脱身走出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养母来了。”
尤曼灵看着她的神情,猜到了八分,“完了,要不我在里面给你找个跪垫吧。你一会儿直接跪门口好了。”
易秋笑着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我姐妹。”
“那我找人下去接她?”
易秋摇了摇头,“不用了,陈慕山刚下去。”
玉窝殡仪馆依山而建,后面就是火葬场,下面有大概四百阶的石梯,林照月下了长途车就直接打车过来了,手里还提着行李箱,一口气爬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已经很勉强了。但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愿意停下找易秋,一个人艰难地拽着沉重的行李箱,在石梯上一步一挪。
石梯上面,一个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麻料裤的年轻人轻盈地跑下来,和她擦肩而过,但没下去几步,又倒回来了。
“上去吗?”
陈慕山低头问了一句。
林照月站住脚步,抬头看去,那个人胸口也带着白花。
“对。去殡仪馆。”
陈慕山看着林照月手里的行李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动完手术没多久,不能提重物,这样,我帮您抬一边吧。”
他说完把行李箱打横,单手抬起行李箱的后轮,“走。”
“谢谢。”
两个人沉默地在石梯上走着,林照月有些尴尬,随口问了一句,“小伙子,上面的追悼会结束了吗?”
“还没有。”
“哦……”
话题没聊下去,林照月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是做什么的。”
“搞按摩的。”
“什么?”
陈慕山直截了当,“洗脚按摩。”
“哦……”
这又是一个聊不下去的问题,林照月转而问道:“江惠仪是你的什么人?”
“我是在她的福利院长大的。”
林照月点了点头,“那你认识易秋吗?”
“嗯,认识,您是她的……”
林照月站住脚步,“我是她妈妈。”
陈慕山一怔,箱子险些脱手。
林照月继续问道:“还有一个叫陈慕山的人,你认识吗?”
陈慕山咳了一声,虽然答非所问,但他还是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一些。
“是这样,阿姨我解释一下,我刚才说我是搞……”
他一时之间哽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尤曼灵经常说的那个粉饰太平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