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诗(69)
命运是苦的,可是并没有到绝路。
只是她不稳定的情绪起伏,豁口似乎被撕开得更深了。
她的暴躁易怒开始越来越频繁,每天要用更多安静的时间让自己平静,可是这个世界那么的吵闹。
也许是因为太焦虑爸爸的病情,她的失眠开始渐渐严重,已经由从前普通的难以入睡到彻夜难眠。
搬到梧桐巷后,本就还没有彻底习惯这里嘈杂的环境,入眠至今仍然困难,梧桐巷里挨家挨户的吵闹杂音本就像没有隔音一般,现在更是清晰地穿过了墙和耳膜,在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晰的放大。
夫妻吵架,小孩哭声,锅碗瓢盆摔摔打打,沿街大排档的酒瓶碰撞,小摊小贩吆喝的喇叭。
这一切本该被夜色过滤一遍的声音,全部钻进她的耳朵,在她的大脑里拥挤成一团,快要爆炸。
闭着眼睛硬躺了一夜又一夜,从天黑到天亮。
听到闹钟响的那一刻,失眠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的焦躁感达到了顶点,她发狠的将枕头狠狠朝着墙壁砸过去,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失控的精神病人。
而她最后的一点清醒和理智,是用枕头,因为不会发出声音惊扰爸爸妈妈,柔软的枕头也不会砸坏任何东西。
她在这样的自我控制里,让自己仍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后起床洗漱,顶着已经困倦负荷到快要爆炸但是丝毫没有一点困意的身体去上学。
“你睡一会儿吧,到了站我会叫你。”
上车后,付峤礼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把车窗帘拉过来一截。
她没有避讳的在他身边靠着窗闭上了眼,在起起伏伏里闭目养神。
疲惫和焦躁已经让身体重负不堪,同龄人之间的中伤变得无暇顾及起来,除了在学校仍然避讳跟他很熟稔,必要的沟通和交流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刻意掩饰。
不过,他们高二在另一栋教学楼,除了每天上下学的时候在公交车上,也没有其他碰面的交集。
他身边的有些朋友和同学有所察觉,问他旁边的女生是谁,怎么在年级里没有见过。
他从不会惹她心烦,每次都只说是一个小区的朋友,回家顺路久了就认识。
这理由没有人觉得不合适,因此也没有人多嘴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和付峤礼放在一起,仍然是大多数人想象不到的联系。
那一年的十六岁生日是在医院里度过,爸爸的腰痛越来越频繁,可是在医院里检查的结果又一切正常,痛的最厉害的时候,只能安排住院观察。
晚上放学后,她照常去了医院,付峤礼送她上了车才离开。
陪着她等车的时间里,他亲自目睹着她把一根香蕉吃完,替她把香蕉皮扔掉,车来了,然后跟她说:“随时可以给我发信息。”
一边说着,一边往她的衣服口袋里塞了几块小饼干。
这一幕看起来很像是送要出去玩的小朋友出门,口袋里塞的都是小朋友爱吃的零食,怕她在路上嘴馋了想吃零食。
但其实不是。
随着疲惫和担忧越来越负荷,她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一点饥饿,她也没有心情吃饭,所以总是一顿接一顿的忘了过去。
手机里仅有的三个联系人,爸爸、妈妈、付峤礼。
除了和爸爸妈妈的联系,付峤礼是另外一个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给她发信息的人,他总会按时给她发信息提醒她要吃饭。
他的书包和衣服里随身都能摸出吃的东西,只要看到她,他就会监督着她吃下一点东西,有时候是在学校的操场旁边,有时候是在走廊,随时随地都在尽量给她补充一点能量。
他从不说唠叨多嘴的话惹她心烦,也不讲累赘篇幅的大道理,每次都是沉默的拉住她,把她拉到人少一点的拐角,把随身带的饼干或者糖剥开递到她的嘴边。
以前只是习惯他的沉默,现在却依赖这样的沉默。
焦躁已经在她的身体里拥挤到快要爆炸,这个世界又太多堆积的嘈杂在她的大脑里嗡嗡直响,笑声、喊声、电风扇旋转、桌椅碰撞,这一切的声音都尖锐得随时能一触即发。
只有付峤礼的身边,好安静。
可以安静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可以安静的看一会儿窗外色彩斑斓的世界,路人仍然行色匆匆,可是会随着他的安静,一切景象都像无声播放的默片,世界好安静。
连呼吸都会渐渐平缓均匀的安静。
那时候她尚且还能够理智的控制自己的躁动,不去伤害别人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