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诗(57)
如果你偏要鲜活得格格不入,自会有大把大把的流言磨断你的骨头, 直到你规训成和所有人一样腐烂的淤泥,看着你低头、求饶,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
曾经有着家里的庇护,可以抵挡那些腐烂的恶意,但是随着大树倒下, 那些早就已经堆积的恶毒,排山倒海一般的覆灭过来,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那张曾经只能仰望的脸向他们求饶。
看她哭泣,看她流血, 看她狼狈不堪,然后手舞足蹈的向更多人大肆渲染, 这是她坏事做尽的报应,兴奋地欣赏着她被越来越多的人诋毁的崩溃。
能做的是什么呢。
他们也都只是未成年。
甚至这里的风气就是如此, 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这样的传闻,只有你被这么多人说,说你的人都是你的同学,他们难道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一定是你本身就坏,你要是自己没有问题,谁会说你。
能做的,只有强撑着自己的头颅,绝对不能低下。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要笑,要笑得好看,要笑得满不在乎,要笑得和从前一模一样。
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迟早有一天能够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可以容得下很多灵魂的地方,好好生活。
可是语言的力量,真的不会痛吗。
即使是刀割般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布满全身,也会有遍体鳞伤的一天。
从娇生惯养到落魄,不习惯的到底是身体上的贫苦,还是心理上的折磨,生活变苦总会慢慢习惯,而心上的伤呢?
又该怎么愈合。
那一年她刚满十五岁。
第一次崩溃的那天是初三那年,就像今天在教室里一样,浑身的血液逆流倒灌,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因为紧绷而变得充血狰狞,眼睛也挤满猩红,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想要摧毁一切,想把面前的所有人都撕碎。
好恨啊,真的好可恨啊。
那天救了她的是爸爸打来的电话,那时候已经放学了,爸爸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校门,他和妈妈刚好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顺路陪她一起回家。
她那丧心病狂的状态在看到爸爸的电话时暂停,血液冷却下来,脑子里是因为蓦然停下的疯狂而嗡嗡直响,像电影里爆炸后静音的耳鸣。
冷静下来以后,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连自己都后怕。
因为那个时候她好像做得出来任何事,包括杀了所有人,让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从那以后,她开始强制自己戒掉了手机,不再使用以前的号码,不再去看以前的事。
断绝了一切的来往,不再去接触以前的一切,把自己隔绝起来,让自己慢慢冷静,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
初三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在别人的视野里消失很久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那些学校的贴吧和告白墙里仍然是乐此不疲的发布她的爆料,即使是最简单的一句分享日常,也会扭曲成恶毒,没了当事人的乐子少了许多,所以他们想要逼她出来露面。
而她在那个夏天搬进了梧桐巷。
那是她第一次见付峤礼。
巷子里因为常年的采光差而有一股霉味儿,每天都有各家各户吵不完的架,锅碗瓢盆摔摔打打。
生活的落魄遮掩了心脏的痛,她遮掩得很好,没人察觉。
所有人都问她习惯这里的生活吗,只有一个人,看她的眼睛时,仿佛穿过了瞳孔看到了她遍体鳞伤的灵魂。
那是她第一次不敢直视一个人的眼睛。
可是这个人说会永远站在她的这边,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永远只相信她。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相信一个人。可心底里的声音,真的只是如此吗?
开学以后,她换了新的手机,注册了新的社交账号,每天都告诉自己,只需要再熬过这三年的高中,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座城市。
唯一的,让她留下了与这座城市有牵连的,是新的账号里除了爸爸妈妈以外的第三个人。
她的新号里只有这一个人。
那个疯狂的状态冷却以后,她想来的地方,居然是这个光线很少照进来的废旧洗手台。
水流滴滴答答,角落布满潮湿的青苔。
那场轰动又热闹的胜利,即使是在角落里也听见了,盛大的落幕里,听得清清楚楚谁是获胜者。
可是这个万众瞩目的获胜者,带着一身的焦急跑进了这里。
心底里的声音,真的只是如此吗?
是不是仍然在期待着,这世上真的有人不在意她满身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