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亲眼看清自己有多无耻的那天,她也见到了自己的报应。
夏鸢蝶一路询问,在整个校园里转过好多圈,终于在加州理工的图书馆里找到了游烈。
隔着那么远,那么多人,只是一个背影,她一眼就望见。
她下意识朝他迈出一步,然后僵住。
那天游烈似乎很困,靠趴在图书馆的桌上,日光将他略长的碎发耀成金色。
而他身旁那张拉开的椅子里,一个女孩很近地站在他腿边,正小心地将外套拉盖过他的肩。
然后女孩带着笑坐在那张拉开的空椅上,在旁边撑着脸,温柔安静地看他的睡颜。
夏鸢蝶僵停在书架旁。
明明是个七月盛夏,她却如坠冰窟。
不知道哪一秒那人按着后颈懒散起身,而她像大梦初醒,慌不择路地后退,转身,然后撞翻了身后陌生人手里的咖啡。
那天她穿了件浅色长裙,有些灼烫的咖啡泼上整张裙面。
对方惊呼,怕她烫伤出事。
夏鸢蝶却毫无感觉。她麻木地跟对方道歉,然后落荒而逃。
后面夏鸢蝶再没有提过这一天。
她只当那是个梦,一块顽石固执又疯狂地想要偏离原本的轨道,然后在梦里被狠狠打回现实。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也不会想起了。
直到五六年后。
某份财经报纸上,夏鸢蝶看见那个长大了几岁的女孩笑颜如花的单人照片。
照片旁刊着她那华丽的家庭背景与履历,而那期报道,聊的是新锐商业航天独角兽Helena科技创始人游烈,与一位金融世家千金的绯闻。
第一眼就认出何绮月的时候,夏鸢蝶才知道自己骗自己有多深。
“……”
行进的计程车里,夏鸢蝶抬手,指尖轻勾下眼镜。
她轻声笑了。
那天她差点搞砸了自己的一场会议同传,在她从来机器人一般精准无误的事业生涯里的第一次失误。
也是到那天,夏鸢蝶忽然恍悟。
那天下午在加州理工的图书馆里,她最难过的是她验证了一年前离开他时她坚信的想法——
他和她的人生里,都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爱情可以被代替。
可是那天下午她推翻了她人生里始终坚信的原则序列,带着她所有的冲动和勇气奔向大洋彼岸的那场梦时,又被他亲手打回了现实。
原来她并非独一无二。
游烈也不是非她不可。
整理好资料后,夏鸢蝶站在衣柜前,在本能将手伸向一袭窄腰长裙前,她及时拉住了自己。
然后换上了一套最朴素的T恤牛仔裤。
她家附近有些偏郊区,很难打车。网约车只预约到了个半小时后的,夏鸢蝶甚至有时间冲了澡才出门。
出发前她随手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就出门了。
这样至少在游烈家看见何绮月的时候,她不会因为自己竟然精心盛装去给别人的未婚夫送材料而觉得羞愧。
一路上不知道困得睡过去几次,夏鸢蝶坐着的网约车终于开到了游烈住的市中心某封闭式高档小区内。
安保甚严,夏鸢蝶几乎要怀疑自己在进什么保密机关。
好在游烈似乎提前与物业交待过了,核实到她的个人身份信息后,对方很快就放行。
入户电梯上楼后,夏鸢蝶站在了那扇双开门的入户门前。
按下旁边的访客铃时,她还在思考如果开门的是何绮月,她要怎么措辞比较公事公办。
然后她听见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无人。
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外放声筒里,游烈的声音透着磁性的沉冷,隐隐透着种山雨欲来。
“进。”
“……”
今晚晚宴到底是谁招着他了。
难不成见到游怀瑾了吗?
夏鸢蝶腹诽着,僵着指尖握上凉冰冰的门把手,她推门进去,在那个比她住的地方的卧室都大一圈的玄关里沉默了下。
门口柜子比她全家加起来都多,在哪儿换鞋。
夏鸢蝶正木然想着,就好像被察觉了她的念头,旁边那一排排黑钨磨砂哑光柜板中,忽然有一列带着机械静音运转的微声,徐缓打开,放到斜平。
是一列拖鞋柜。
一排深灰色的男式皮拖,却只有一双米白色的小巧女拖,孤零零地待在角落。
夏鸢蝶怔了下。
这双是,何绮月的吗。
夏鸢蝶下意识地避开了它,拿起了旁边一双深灰色的。
换好拖鞋,夏鸢蝶绕过玄关屏风,迈进了这套偌大的平层家宅内,循着感觉转进了正厅。
虽然早知游烈的风格,但还是比夏鸢蝶想象得还要空旷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