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榭笑道:“师兄比较老嘛。所以应该高一点,能保护师弟。”
慕韶光嗤笑道:“我不过是两三年没长罢了,别以为你就一辈子比我个头高,说不定明年我就高过你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步榭看了他片刻,冷不防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竟然还是像対小孩子一样,揽着他的腰转了一圈,大笑道:“那我就叫你师兄!反正一样可以抱!”
慕韶光闭起了眼睛,手沿着刻痕摸索着,似乎想要从中找到那段碾碎在命运齿轮之间的光阴,然而,唯余惘然。
其实,他们还留下了很多东西,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都面目全非了,但依旧无处不是回忆。
童年、少年是人最单纯的时期,那个时候经历的快乐幸福或是悲伤痛苦也都格外顽固,就算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忘记了,但扎下的根也永远都在。
有些人,是岁月本身。
慕韶光按住胸口的位置,似乎就能够感觉到那些根系正在心脏里搅动着,却永远再也无法发芽。
脚下的地仿佛一阵软一阵硬,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一直强行压制的旧伤在接连的心神震动之下隐有复发之兆。
慕韶光忽然感到一股怨怒之情打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猛然一拳重重垂在树干上,直打的枝叶晃动,木屑横飞,仰头対着天空大喊:“老天,你対我不公!”
为何天道不公,非要命运弄人!
于是,满山的回音再次跟着他叫嚷起来,高高低低,重重叠叠,说的都是“対我不公”。
慕韶光闭目靠在树干上。
他本是泄愤,可听了一会,纵使心神再乱,也逐渐觉察出有些不対来。
刚才那阵回音久久未曾平息,反而变得越来越嘈杂,中间好像逐渐增加了无数窃窃的私语与怪笑声,渐渐的,似乎将慕韶光自己的声音也给遮蔽住了。
太阳开始偏西,人鬼难分的黄昏时分已至。
慕韶光抬起头来,扶着树干站直了身体,手掌滑下,慢慢按住了腰侧的剑柄。
他定了定神,向前走了两步,被金红日光拉长的影子随着他的步伐扭曲拉长,又扩宽缩短,看起来无比诡异。
忽然,饮真发出了一声威慑的剑鸣。
与此同时,慕韶光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反身便斩!
剑光闪过,一团黑影砸落在地,断成两截,痛苦地蠕动起来。
慕韶光扶着剑快步走上前去,低头一看,只见倒在那里的正是一只和夹谷闻莺真身极为相仿的怪物。
这东西明明应该是生活在血渊中的,整座血渊那股澎湃强大的邪力当时都已经被慕韶光给封印起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冲破了?
慕韶光的神情逐渐严肃,多了些戒备的敌意,反倒稍稍淡化了颓丧的情绪。
他随手拍出一掌,还在努力蠕动着想把两截身体対在一块复生的怪物当即毙命,化作了一滩血水。
慕韶光看着血水渗入到泥土之中,周围的花草枯萎一片,想了片刻之后,又大步走到了那处血渊的旁边查看封印的情况,心中逐渐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慕韶光……慕韶光……慕韶光……”
这时,他听见风里有一阵呼唤在叫着自己,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桀桀的怪笑:
“你终于还是来了!你真是可怜,什么都不知道,活的糊里糊涂……你找不到你的师兄,不了解你的师弟,甚至心里面真正爱的是哪一个人都分不清楚!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真是、真是——”
太阳没有来得及一点点落下山去,就被悄然聚拢的阴云挡在了后面,天色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哗!”
那个声音所说出的话不可谓不恶毒,慕韶光一言不发地听着,忽然间,他的目光一厉,没有任何预兆地拔剑劈斩!
那一剑的轨迹甚至根本无法被人的肉眼所看清,但一瞬间,血渊为剑气所激荡,浩荡的水流瞬间冲天而起,之前被慕韶光以封印压制住的怪物们发出惊喜的嚎叫,争相从汹涌的水面上举起双手来,挣扎欲出。
但慕韶光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他落地之后凭空站在了水面上,定格住反手握剑的姿势,目光冷冷落在了手中的剑刃上。
雪白银亮的剑刃上,此时赫然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锈迹。
慕韶光并拢手指,在剑面上一划,使饮真的剑刃又重新光洁如新了。
有的怪物已经试探着把头冒出了血水的表面,但看到慕韶光之后,又吓得连忙缩了回去,而后面还在有不明就里的怪物继续往上冒,弄得一时间水面上此起彼伏,动荡不已。
而就在晦暗的血色背景之上,慕韶光身穿白衣,神色清冷,孤高而又漠然地垂下眼去俯瞰着他们,像是执掌生死的神明,又像一缕游离于此世之外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