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群人从应激中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们只能和唐僖宗一样死不瞑目。

——在长安城作乱的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叛军，此时突然暴动的，分明是长安百姓！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来自军中的士卒，他们不是那些在军队里担任高级将领的镀金二代，而是最底层的兵，是战场上最先牺牲的炮灰，而他们的家人，也是最底层的黎民，是战场下首先被征用的“口粮”。

那样黑暗惨烈的未来就在眼前，要他们如何继续在皇帝统治下做牛做马，为大人物尽忠效命，最后一家老小都变成口粮？

正如当初陈胜的那句话：“等死，死国可乎！”反正横竖都是死，更惨的结果是被人吃，不可能有更糟的未来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今天就要“舍得一身剐”，把皇帝拉下马，为自家搏出一条生路！

仙人透露出的未来，已经让百姓对大唐朝廷失去了信心，也对起义军失去了信心。即便此刻逃出长安，难道就能过上好日子？君不见逃入深山都能被抓出来论斤卖呢！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几个陈胜吴广站出来振臂一呼，自然会赢得万众响应，此时此刻，暴动的百姓吼出了他们的心声：

“去他的皇帝老儿！去他的官老爷们！去他的义军！这狗日的世道不给咱们半点活路，咱们就要自己搏一条活路出来！”

此时此刻的大唐天下，除却长安城，不知多少地方都发生了类似的暴动。

无论最终他们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这一日，数不清的大人物用自己的性命验证了一个事实——平民百姓并非温顺待宰的羔羊。当他们的愤怒爆发出来，天子也不过就是一刀！

……

天宝元年，李隆基也陷入了统治危机。

倒不是长安百姓也暴动掀了他的皇位。毕竟如今这天下大体还算得上国泰民安。

主要是他自己心虚加上疑神疑鬼，总觉得不管是大臣还是几个儿子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让他心中很是恼火。总担心哪天晚上睡着了，宫门就被反水的禁卫们打开，大臣和儿子一起把他变成太上皇！

这还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全天下都知道他将来会昏得前无古人，生生将盛世大唐拖入深渊，往后一百五十年都不得翻身，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威严？恐怕天下人都在想着如何踢翻他的皇位吧？而他的儿子们就是等在后面的备胎。

疑心病犯了的李隆基对儿子的看管越发严格了，尤其是太子李亨，俨然成为李隆基眼中的头号大敌，恨不得现在就废了他！

事实上，李隆基的疑心也不算有错。“天宝”这个年号摆在这里，如今全天下都慌了：天宝年间发生的安史之乱？究竟是哪一年啊？是一年后两年后还是十年后？如今陛下都登基这么多年了，总不可能再活二十年吧，那乱世很可能就在几年后啊！

从王公大臣到普通百姓，简直都要露出呐喊表情包，再来一个拒绝“三连”，把所谓的“安史之乱”踢飞到天边。然而大家做不到，那就只能将目光全部投向皇帝了。

众所周知，除非皇帝是傀儡，否则天下大乱皇帝都要背一大半的锅。更何况如今大唐国泰民安，唐皇李隆基权势在握皇位稳如泰山，这样的盛世会变成乱世，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昏庸无道还任用奸臣啊！

所以只要监督皇帝以后都选贤举能，将朝堂上的奸臣小人通通打压出去就好了。

——有天真的书生和清流大臣们如此想。

但还有更多的人想到了更简单的办法，从源头上解决问题，那就是换一个皇帝。

“……要是陛下能早点退位就好了。”

有人开始嘀嘀咕咕。

“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位，忠良在野，奸臣满朝，陛下早已不复从前的圣明。”

有人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念。

“陛下他怎么还不死，现在是天宝元年，陛下继续活下去，大家都有危险。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便会昏了头，导致天下大乱，大家也阻止不了他……”

还有淳朴的百姓开始烧香拜佛，为唐玄宗李隆基祈祷，不是求他长寿，而是让他早点死。

——“天宝”这个年号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心理阴影，继续延续下去，总觉得大家随时性命不保。还是赶紧换一个新帝，再来个吉利的年号。

当然，也有人觉得李隆基还能抢救。

譬如知名不具的唐玄宗本人。

他敏锐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危机。而这并不是更加严格地监察儿子就能解决的。

当李隆基回顾过往，恍惚意识到，他早就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之中飘了起来。

而现在，是该落地的时候了。